张安志的小妾胭脂,是秦淮河畔养出的水样人。
那双眼睛总像含着水汽,看人时眼尾微微上挑,不用说话就带出三分娇憨。
她穿惯了苏绣的软缎,裙摆上绣的缠枝莲总带着露珠般的光泽,走在张府的青石板路上,鞋跟敲出的脆响都比别家姬妾软三分。
刚被赎进张府时,她怀里揣着半块断裂的玉琵琶。那是教她弹琵琶的师父留的念想,紫檀木琴身上被她用红绸子裹得严实。
张安志见她第一面时,她正坐在船头弹《春江花月夜》,指尖在弦上翻飞,鬓边的珍珠随着摇橹声轻颤,倒比江景更动人。
“这曲子太哀了。” 张安志当时倚着舱门,手里把玩着玉佩。
“换个欢快点的。”
胭脂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水雾,却利落地换了《十面埋伏》。
明明是杀伐之音,经她指尖弹出,竟添了几分缠绵的尾音,听得张安志心头一动,这女子,柔中带刚,是块璞玉。
在张府的日子,她从不多问内宅事务,却把张安志的心思摸得通透。
知道他喜甜,每日清晨的莲子羹必定炖得绵密;清楚他见官时爱穿石青色,便让人把新做的杭绸袍子连夜浆洗出挺括的版型。
有次张安志跟盐商起了争执,回来时脸色铁青,她不说半句安慰,只抱着琵琶弹了曲《雨霖铃》,弹到 “执手相看泪眼” 时,故意错了个音,引得张安志笑骂 “小糊涂虫”,气闷倒消了大半。
她的聪慧藏在娇憨里。
对张安志缠要 “月华” 时,她的手段更是滴水不漏。
先是蹲在张安志脚边,用绢帕轻轻擦他靴上的尘土,声音软得像棉花:“前儿去给老夫人请安,听见李太太说西洋香膏要二十两一盒呢,咱们府里的香料,怕是比那强多了吧?”
见张安志不应,又故意拿起妆台上的银簪子比划:“这簪子戴久了都厌了,倒是好闻的香气,能让人天天新鲜。”
等到张安志松口,她接过玉瓶的瞬间,眼里炸开的光比烛火还亮。
但她没像小姑娘那样咋咋呼呼,只捧着锦盒走到妆台前,对着菱花镜细细打量,忽然转头对张安志道:“老爷,这香气配您书房的墨香最好,明儿我去给您研墨好不好?
一句话既表了欢喜,又捧了张安志,把个四十岁的张安志哄得眉开眼笑。
得了 “月华” 之后,胭脂整日将那小巧的玉瓶揣在袖中,走路时都特意护着袖口,生怕碰坏了这宝贝。
与她常走动的几位夫人很快就闻出了她身上不同寻常的香气,李夫人拉着她的手赏荷时,鼻尖不住地往她袖边凑:“妹妹身上这香,可不是寻常的熏香吧?”
王太太更是直接,在茶会上就直言:“这香气清得像月光,定是稀罕物。”
胭脂故作神秘地笑,只说是老爷赏的物件,不多时便有三位夫人托管家来张府传话,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求购一瓶。
张安志听到管家回话时,正在账房核对香皂的进项,手里的算盘 “啪嗒” 一声掉在桌上。
一百五十两?他盯着账本上 “京城普通香皂每块五十文” 的字样,指尖飞快盘算,一块香皂赚二十文,两千五百块也才能赚五十两银子,这 “月华” 一瓶的利差,竟顶得上他卖两千五百块香皂的了!
他忽然明白林墨为何要开品香会,这哪里是卖香,分明是在开金矿啊!
他对管家挥挥手:“告诉那些夫人们,这香是林百户的稀罕物,我这里也只有一瓶,实在匀不出多的来。”
心里却另有盘算,与其赚这五十两差价,不如把人情卖给这些贵夫人的圈子,往后生意上的往来,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胭脂得知张安志回绝了求购,也不恼,只对着镜子往耳后又点了滴 “月华”:“老爷做得对,这香若是成了烂大街的物件,反倒没意思了。
她比谁都清楚,越是难得,才越金贵。
她珍爱那瓶 “月华”,却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藏私。
第二日就穿着新做的藕荷色软缎裙,带着丫鬟去逛广州城的绸缎庄。
掌柜的刚夸了句 “夫人身上好香”,她就故作不经意地抬手拢鬓发,露出腕间的玉镯:“不过是我家老爷赏的玩意儿,叫‘月华’,听说要百两一瓶呢。”
话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却偏说得云淡风轻。
回府时,她怀里揣着三张订单,都是广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托她代买的。张安志看着那单子,指尖在 “每瓶加价五十两” 上敲了敲,对胭脂笑道:“你这丫头,倒比我还会做生意了。”
胭脂挨着他坐下,往他手里塞了颗蜜饯:“我这还不是沾了老爷您的光吗?”
眼波流转间,早已把生意经算得明白,她替人买香,既能讨张安志欢喜,又能在夫人圈子里挣个体面,何乐而不为?
夜里她抱着玉瓶入睡,把香水放在枕边的描金小盒里,盒盖上刻着 “平安” 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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