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
潘子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了三天,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由咖啡、能量饮料和代码混合而成的颓废气息。他按照严景行的指令,像一个幽灵黑客,将伪造的消息碎片、模棱两可的“证据”,精准地投喂到境外各大财经论坛和社交媒体的角落里。同时,通过几家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壳公司,用一笔不菲的资金,悄无声息地买断了远星科技上游一家关键芯片供应商的部分产能。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悄无声息。
而严景行,却显得异常平静。他不再通宵达旦地分析数据,而是恢复了近乎刻板的作息。他甚至有闲暇,每天花一个小时,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楼下那个小小的街心公园。看孩子们嬉笑打闹,看老人们下棋打牌,仿佛他不是一个手握屠刀的复仇者,而是一个退休后无所事事的普通人。
这种平静让潘子心里发毛。他总觉得,这是风暴来临前,海面那诡异的宁静。
“哥,都安排好了。”潘子端着一碗泡面,呼噜呼噜地吸了两口,含糊不清地报告,“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有几个大V开始讨论了,但还没形成气候。芯片那边也搞定了,合同签了,钱也付了,估计下周远星科技的生产线就得打嗝。关联的那三家公司,我也找了几个账户,准备随时动手。”
严景行“嗯”了一声,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
潘子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除了几个正在抢食的鸽子,什么都没有。
“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潘子忍不住问,“远星科技的股价,这几天跟吃了药一样,天天涨。那个模型太猛了,完全无视了我们放出去的那些小道消息,还在疯狂吸筹。再等下去,我怕……”
“怕什么?”严景行终于回过头,眼神平静无波,“怕它涨得太高,我们空不起?”
“那倒不是……”潘子挠挠头,“我就是觉得,夜长梦多。”
“猎人,要有耐心。”严景行淡淡地说,“一头野猪冲进陷阱,和一群野猪冲进陷阱,是两个概念。我要等的,是它最肥,最得意,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就在这时,房间角落里那台一直播放着财经新闻的电视,突然插播了一条紧急快讯。
“本台最新消息,因国际原油期货价格史无前例地跌至负值,由我市商业银行发行的挂钩原油产品‘原油宝’,于今日凌晨确认发生穿仓事件。大量投资者不仅血本无归,更倒欠银行巨额资金。目前,已有数百名投资者聚集在银行总部门口……”
画面上,情绪激动的投资者们举着横幅,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与维持秩序的保安发生了激烈的推搡。一张张因为绝望而扭曲的脸,充满了整个屏幕。
“我操!负价格?这玩意儿还能是负的?”潘子手里的泡面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汤汤水水洒了一地。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新闻,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不就是说,我买桶油,不仅不用给钱,卖家还得倒贴我钱?这银行是怎么设计的产品?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他义愤填膺,为那些倾家荡产的普通人感到不值。
然而,严景行却像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地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电视前,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滚动播放的产品介绍和专家分析。
“潘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 chiffres的颤抖,“把这个‘原油宝’所有的产品设计说明书、风险协议、交易规则,全部给我找出来!”
潘子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冲回电脑前。
很快,一份长达几十页的PDF文件,出现在了数据墙上。
严景行没有去读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产品的核心交易结构。他的“记忆宫殿”高速运转,将这个产品的模型在脑海中瞬间拆解、重构。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致命的缺陷。
这个产品设计,简单粗暴地将投资者的资金与期货合约挂钩,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当流动性枯竭时,可能出现的极端负价格情况。它没有设置任何有效的止损机制,更没有为这种万年一遇的“黑天鹅”准备任何预案。
它在设计之初,就默认“价格不可能为负”这个历史经验。
它信任历史,迷信规则,却被前所未见的现实,一拳打穿。
这和赵家那个偷来的量化模型,何其相似!
都是看似精密、强大,实则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了冰冷的、不完整的历史数据。它们都是在阳光下奔跑的完美机器,却对阴影里潜藏的、无法被逻辑解释的风险,视而不见。
“我明白了……”严景行喃喃自语,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孤立的金融惨案,而是一种普遍的、根植于人性深处的傲慢。赵家,以及千千万万个像赵家一样的资本巨鳄,他们迷信自己创造出来的复杂工具,迷信数据和模型,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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