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远航资本的会客室。
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湿透了的毛巾,拧不出半滴水分。
李哲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脸色灰败,眼窝深陷。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份打印精美的《股权转让协议》,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只只黑色的蚂蟥,趴在他身上,贪婪地吸食着他最后的心血。
坐在他对面的,是远航资本的项目经理,一个叫刘峰的年轻人。戴着金丝眼镜,梳着油亮的背头,嘴角挂着一丝职业化但毫无温度的微笑。
“李总,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商场如战场,有赢就有输。”刘峰将协议往李哲面前推了推,“愿赌服输,这是最基本的契约精神。签了吧,对大家都好。你也能早点从这个泥潭里解脱出来。”
潘子站在李哲身后,双拳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冲上去,一拳砸烂那张虚伪的笑脸,但他知道不能。严景行在来的路上就警告过他,今天他不能是潘子,他只是李哲的一个司机。
“刘经理,”李哲的声音沙哑干涩,“再宽限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一定能把那八百万的缺口补上!”
“一个月?”刘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李总,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天穹科技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账上现金流都快断了吧?靠什么补?靠你那些还没影子的新订单?还是靠你抵押掉的房子?”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捅在李哲的伤口上。
“我们当初投你,看中的是你的技术和团队。可这三年,你们交出的答卷,实在让人失望啊。”刘峰靠在沙发上,双臂张开,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按照协议,我们现在完全有权力,以一块钱的价格,收购你手上全部的股权。这是白纸黑字写明的,你想赖也赖不掉。”
李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那是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绞索。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拿起笔时,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
严景行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休闲装,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像律师那样严肃,也不像保镖那样凶悍。他就像一个走错了房间的普通访客。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严景行径直走到李哲身边,将他手边的协议拿了起来,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
刘峰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我们正在谈正事。”
“我是他请来的财务顾问。”严景行翻看着协议,头也不抬,“我建议我的当事人,现在不要签这份协议。”
“财务顾问?”刘峰上下打量着严景行,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轻蔑,“哪家公司的?我怎么没听过你这号人物?小作坊出来的吧?懂不懂什么叫VAM(对赌协议)?”
潘子在一旁气得差点内出血,但他死死记着严景行的吩咐,一个字都不能说。
“懂一点。”严景行将协议翻到关于业绩考核的那一页,指着其中一行字,“协议规定,天穹科技需连续三年,每年经审计后的净利润增长不低于50%。对吧?”
“没错,白纸黑字!”刘峰冷笑。
“那请问,这份协议里,有没有规定审计所用的会计准则?”严景行问。
刘峰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下意识地想说“当然是通用会计准则”,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级别的合同,都是法务部出的,他一个项目经理哪会去记这种细节。
“这有什么关系?”刘峰强撑着说,“这都是标准条款。”
“关系很大。”严景行将协议轻轻放在桌上,“按照《企业会计准则第22号——金融工具确认和计量》,某些符合条件的无形资产,比如专利权,是可以在特定情况下进行公允价值重估的。重估增值的部分,可以计入当期‘非经常性损益’,从而影响净利润。”
刘峰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僵硬,他完全听不懂严景行在说什么。什么22号准则,什么公允价值,这些词汇像一串串乱码,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
潘子也听得一头雾水,但他看到刘峰那便秘一样的表情,心里莫名其妙地爽了起来。他不懂,但他知道,哥这是要开始“念咒”了。
严景行没有理会他,继续说:“天穹科技在无人机避障和图像识别领域,拥有十七项核心专利。其中有三项,是今年刚刚完成技术突破并成功申请的。我们刚刚委托了第三方评估机构,对这三项专利的公允价值进行了初步评估。评估结果,非常乐观。”
他顿了顿,看着刘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乐观到,足以填平那八百万的利润缺口,甚至还有富余。”
会客室里一片死寂。
李哲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严景行,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他知道自己的专利很值钱,但他从没想过,这东西还能这么用!还能变成账上的利润!
刘峰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是傻子,他听懂了严景行话里的潜台词。对方这是要用一个完全合法,但极其无赖的会计手段,来掀翻这张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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