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安重荣反迹,密信通契丹
秋意渐浓,成德节度使府邸的梧桐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书房窗棂上。安重荣负手立于窗前,目光越过院墙,望向北方幽暗的天际。那里,契丹的疆域如一头蛰伏的猛兽,而他,正准备将这只猛兽引入中原的棋局。
大人,密信已经拟好。身后传来谋士刘承佑压低的声音。
安重荣缓缓转身,书案上摊着一封蜡封的书信。他没有立刻去看,而是端起一盏早已凉透的茶水,在手中轻轻摩挲着青瓷杯壁。茶汤映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浓眉下的一双眼睛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都安排妥当了?安重荣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是。送信的是心腹死士张三,他在契丹那边有旧识,走的是走私盐铁的商道,绝对隐蔽。刘承佑躬身答道,信中以大人的亲笔签名和节度使印信为证,耶律璟定会相信。
安重荣终于放下茶盏,走到书案前。那封密信的内容他早已了然于胸:
> 大契丹国皇帝陛下钧鉴:臣安重荣,忝为成德节度使,今见后唐主昏庸,朝纲紊乱,民生凋敝。臣欲顺应天命,代唐而立,恳请陛下派兵相助。事成之日,臣愿割让幽云十六州全境,永为契丹藩属,岁贡加倍。臣已集结大军三万,只待陛下天兵一到,即刻举事。
这封信的每一个字,都是安重荣反复斟酌的结果。他深知,要打动耶律璟这头野心勃勃的狼,必须有足够的诱饵。幽云十六州,是契丹垂涎已久的沃土,而他开出的条件,远比当年石敬瑭的价码更加诱人。
把印信盖上。安重荣吩咐道。
刘承佑取出节度使的金印,小心翼翼地盖在信纸末尾。朱红的印泥在烛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仿佛一滴鲜血,即将滴落在中原大地上。
安重荣拿起信纸,对着烛火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将信装入特制的蜡丸之中。这种蜡丸外层是蜂蜡,内层是松脂,防水防火,即便被水浸泡三日,信件也不会损毁。
让张三连夜出发。记住,告诉他,若事不成,就让他全家老小陪着一起上路。安重荣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辣。
刘承佑心头一凛,连忙应道:
待刘承佑退下,安重荣再次望向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并非莽撞之辈,这些年他在成德经营,早已将这片三州之地打造成铁桶一般。李从珂病重,洛阳朝堂乱作一团,正是他崛起的最好时机。只要契丹大军南下,牵制住朝廷的北方防线,他便可率领三万精兵直取洛阳。到时候,什么李从厚、什么苏木,都将成为他阶下之囚。
而那个纵横家苏木,安重荣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年轻人的确智谋过人,但再厉害的谋士,也敌不过绝对的实力。一旦他登基称帝,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个碍事的苏木。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大契丹国上京临潢府,皇宫内灯火通明。
耶律璟斜倚在虎皮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和田玉扳指。这位新登基的契丹皇帝不过三十岁,却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阴沉与狠辣。他继位不过半年,已经清洗了三位异母兄弟,朝野上下无人不畏惧这位嗜杀之主。
陛下,后唐成德节度使安重荣派来密使,说有要事相商。侍从小心翼翼地禀报。
耶律璟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带上来。
片刻后,一个风尘仆仆的汉人被带了进来。那人正是张三,他匍匐在地,双手高举着那枚蜡丸:小人奉我家安大人之命,特来向陛下献上密信。
耶律璟示意侍从取过蜡丸,亲手捏开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他仔细读过之后,眼中精光闪烁,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好一个安重荣!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转向殿下的诸位大臣:诸位看看,后唐的节度使要主动献地称臣,这是天赐良机啊!
北院大王耶律屋质皱眉道:陛下,此信真伪尚需验证。安重荣此人,臣也有所耳闻,他野心不小,会不会是在利用我们?
利用?耶律璟冷笑,他利用我们,我们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不管他真心假意,只要我们大军南下,占据了幽云十六州,这中原的花花世界,还不是任我们予取予求?
南院大王耶律吼也附和道:陛下圣明。如今秋季草肥马壮,正是用兵的好时机。况且,后唐内乱,我们若不取,更待何时?
耶律璟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在幽云十六州的位置上缓缓划过,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片沃土的气息。
传令,命萧翰率领一万精锐铁骑,即刻南下,驻扎在成德边境,随时接应安重荣。耶律璟下令道,同时,命耶律德让率三万大军跟进,准备全面入侵。
他转向张三,眼神如刀: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让他尽快起兵。若他敢耍什么花样,我契丹铁骑会先踏平他的成德,再取洛阳!
张三浑身颤抖,连连磕头:小人明白,小人一定将话带到。
夜深了,洛阳城内的宰相府邸依旧灯火通明。
苏木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份密报。那是他安插在安重荣府中的眼线——一个不起眼的厨子——送来的消息。密报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安重荣已于三日前派死士张三北上,密信蜡丸,内容不详,疑似勾结契丹。
苏木眉头紧锁,将密报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天下形势图,上面标注着各个藩镇、契丹、南方诸国的势力范围。他的目光在成德和契丹之间来回游移,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来人。他轻声唤道。
黑暗中,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是他的心腹死士之一,代号。
主人。影一单膝跪地。
三件事。苏木的声音平静而清晰,第一,让王德妃在宫中密切关注李从珂的病情,任何变化立即来报。第二,派我们的人截杀张三,务必拿到他身上的密信原件。第三,通知王彦章,让他率所部秘密向魏博方向移动,随时准备接应。
影一应声退下。
苏木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更鼓的声音。他想起师父黄石公临终前的话:乱世之中,权谋如刀,用得好可定天下,用不好则反噬自身。
他深知,安重荣的这步棋走得虽险,却并非毫无胜算。一旦契丹铁骑南下,朝廷的北方防线必然告急,而安重荣便可趁机东进,直指洛阳。届时,内有藩镇叛乱,外有契丹入侵,后唐的江山便会如沙堡般崩塌。
但他苏木,岂能让这棋局如此轻易就乱?
他的情报网早已遍布天下。安重荣府中的厨子、耶律璟宫中的杂役、李从珂身边的王德妃,都是他布下的棋子。纵横之术,讲究的便是知己知彼,洞察先机。
刘承佑,安重荣的谋士,此人贪财好色,不足为虑。苏木在心中盘算着,范延光与安重荣素有矛盾,可以利用。王彦章的骑兵,正可用来切断契丹与成德的联系。关键是,要抢在安重荣起兵之前,先发制人。
他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转身走回书案,提笔写下一封信。信是写给魏博节度使范延光的,内容很简单:安重荣欲吞并魏博,已勾结契丹。望兄早做准备,如若需要,弟愿出兵相助。
写完信,苏木吹干墨迹,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好。
来人,将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往魏博,务必亲手交给范延光。
待信使退下,苏木又写了一封奏折,内容是向李从厚:臣近日探得,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忠心耿耿,自愿为朝廷镇守北疆,抵御契丹。臣建议,朝廷应予以嘉奖,以安其心。
这封奏折,看似是为安重荣说好话,实则是要麻痹安重荣,让他以为朝廷毫无察觉。而与此同时,苏木的杀招已经悄然布下。
天蒙蒙亮时,影一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枚蜡丸。
主人,张三已截获,这是从他身上搜出的密信。
苏木接过蜡丸,捏开蜡封,抽出信纸。当他看到信中割让幽云十六州全境的字样时,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如此。他冷笑一声,安重荣啊安重荣,你为了当皇帝,真是连祖宗基业都不要了。
他将信纸重新装回蜡丸,递给影一:把这封信,连同张三的人头,一并送到洛阳皇宫。记住,要不经意地让皇后刘氏的人看到。
影一领命而去。
苏木站在窗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喃喃自语:安重荣,你既然想玩火,那我就让你先烧到自己。
他转身,在地图上成德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然后重重地打了一个叉。
传令下去,三日后,大军开拔,目标——成德。
而此时,在洛阳皇宫的深殿之中,李从珂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空旷的寝殿内。王德妃端着汤药,轻声细语地劝慰着,但她的目光,却不时瞟向窗外,那里,一只信鸽正悄然飞起,向着宰相府的方向飞去。
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后唐。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个背负血海深仇的纵横家,已经握紧了手中的棋子,准备将棋盘彻底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