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纪元：铁躯 第6章 不被关注的天赋

“我靠！凡哥！你真是神了！华强北的老师傅都没你这么快！绝了！”

王胖的惊呼几乎是炸响在寂静的车库里，带着破音的激动，与他之前沮丧的哭腔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圆脸上的阴霾如同被狂风卷走的乌云，瞬间一扫而空，被一种近乎盲目崇拜的狂喜取代。他猛地伸出厚实的手掌，用力拍打着林凡略显单薄的肩膀，那一下下沉甸甸的力道，毫不掩饰地传递着他的激动与感激，拍得林凡清瘦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晃。

那架“飞鸟”此刻正平稳地悬停片刻，然后顺从地降落在王胖早已摊开的、汗湿的手心。桨叶停止转动，发出最后一声细微的嗡鸣，便再次恢复了那酷炫而沉默的姿态，仿佛刚才那场濒临“死亡”的危机从未发生。王胖像捧着刚从博物馆窃取的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到眼前，左右端详，手指爱惜地抚过那刚刚被完美复原的外壳，嘴里啧啧称奇，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就这么几下？拆开，捣鼓捣鼓，再装上？十分钟？我的天！我还以为这好几千块钱肯定打水漂了！得亏有你啊凡哥！你这手艺，这技术，不开个修理铺专门接这种高端活，真是屈才了！真的！”

他兴奋地抬起头，热切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凡，仿佛在看一位隐藏民间的绝世高手：“走走走！别回去了！晚上班里聚餐，就校门口那家，听说小龙虾管够！我必须得好好敬你几杯！不，三杯！你可是我的大恩人，救‘机’恩人！这回谁不去你都得去！”

林凡被他过于充沛的热情和那几下结实的拍打弄得有些无所适从，肩膀处传来隐隐的麻痛。面对这突如其来、不容拒绝的邀请，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鞋底与水泥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声响。脸上，那种习惯性的、用于应对社交场合的、带着些许局促和疏离的微笑，再次条件反射般地浮现出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了，你们去吧。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太多波澜，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决定。王胖脸上的兴奋凝固了一瞬，又不死心地劝了几句，诸如“大家都去呢”、“放松一下嘛”、“给个面子凡哥”。但看到林凡眼神里那没有丝毫松动迹象的静默，他终究是了解这位好友性情的，知道再劝也是徒劳。他只好挠了挠头，再三道谢，然后像抱着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样，紧紧将“飞鸟”搂在怀里，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肥胖而灵活的背影很快拐过街角，融入了远处那依旧隐约可闻、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毕业狂欢声中。

车库门口，刚刚被短暂驱散的寂静，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重新涌回，将林凡一个人包裹。那喧嚣的远去，反而让此地的安静显得更加深沉和空旷。

林凡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弹。他望着王胖消失的那个空荡荡的街角，目光有些飘忽，耳边似乎还隐约回响着对方那句带着惊叹和惋惜的“不开个修理铺真是屈才了”。嘴角那丝为了应付场面而勉强维持的微笑，如同退潮般，慢慢收敛，最终彻底消失不见，恢复了他惯常的、没有什么表情的平静面容。

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高楼间的缝隙，斜斜地照射过来，将他清瘦的影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拉扯得异常细长、扭曲，边缘模糊，显得格外孤寂，像一株生长在墙角、无人问津的野草。

他心里清楚得很，澄澈得像秋日的深潭。王胖的感激是真挚滚烫的，那句“神了”也是发自肺腑、毫无水分的赞美。但在这位好友，以及在绝大多数同学、老师，甚至可能在家人的眼中，他这手能让精密机械“起死回生”、能让冰冷电路重新焕发生机的奇异能力，终究只是一种“小聪明”，一种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兴趣爱好”，甚至……在某种更现实的评判体系下，是一种“不务正业”的体现。

它或许能神奇地修好一架昂贵的无人机，或许能让一台濒临报废的旧收音机重新歌唱，或许能让他在这方寸车库里，创造出一些能动、能响、似乎拥有生命的机械造物。但在那张决定无数人命运、划分未来阶层的高考答卷面前，在那些代表着“光明前途”、“远大前程”的顶尖名校、热门专业名录面前，这点无法被标准化考试衡量、无法兑换成耀眼学分和绩点的天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格格不入，如此不值一提。它无法被量化成排名表上那个冰冷的数字，无法写进那份需要不断增光添彩的履历，更像是一个隐藏在主流视野边缘的、无足轻重的、甚至略带怪异色彩的注脚，仅供熟人之间偶尔提及，带着一丝猎奇和不解。

一阵微凉的晚风吹过，卷起地上一片蜷缩的枯叶，打着徒劳的旋儿，最终无力地贴附在墙角，归于沉寂。

林凡缓缓收回目光，仿佛也收回了某种无声的叹息。他转过身，默默地走回那片充斥着机油、金属和旧纸张混合气息的车库。那盏为他照亮“手术台”的工作灯还亮着，冷白色的光晕固执地笼罩着台面中心，映照着他那台远未完工的机械臂——复杂的铝合金骨架、交织缠绕的彩色线缆、静默的伺服电机，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而纯粹的光泽，构成一个沉默而复杂的小世界。

这里，只有这里，才是完全属于他的世界。一个在大多数人看来，有些“奇怪”、有些“痴迷”、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世界。这里的逻辑简单而直接，故障与修复，创造与调试，汗水与灵感，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结果都取决于他的双手和专注。

他伸出手指，轻轻按下了工作灯的开关。

“啪。”

光芒应声熄灭，车库内部骤然陷入一片朦胧的昏暗，只有窗外最后的天光，勾勒出杂物模糊的轮廓。那台机械臂也隐没在阴影里，只剩下一个沉默的剪影。

他退出来，拉下略显沉重的卷帘门，从外面落锁。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

“咔哒。”

他将那份独属于他的、不被外界关注和理解，却支撑着他全部骄傲与沉静落寞的小小天地，连同那份复杂难言的心绪，一同紧紧地锁在了这片逐渐被暮色吞没的寂静之中。然后，他背起那个旧书包，独自一人，走向通往家的、渐渐亮起灯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