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纪元：铁躯 第38章 反击的痕迹

远方的光芒与闷雷，持续了几乎一整夜。

林凡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下，眼睛因为长时间凝视那片闪烁的地平线而酸涩发疼，但他不敢移开视线，仿佛错过任何一丝变化，都可能与某个关键的真相失之交臂。父亲和母亲也几乎未曾合眼，沉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三人心头，只有彼此偶尔调整姿势时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证明着时间并未完全凝固。

起初，那光芒的规律性——亮白与幽绿交替，带着某种冷酷的、非自然的节奏——只让人感到一种纯粹的、压倒性的恐惧。那是“它们”的力量展示，是毁灭的进行时，是宣告人类无力反抗的、无声的广播。

但看得久了，在那令人窒息的恐惧间隙，一种极其微弱、几乎不敢捕捉的念头，如同石缝中挣扎求存的细草，悄然从林凡心底钻了出来。

那真的……只是单方面的破坏吗？

他努力回忆着之前观察到的模式。幽绿色的光芒，往往更加稳定，持续时间稍长，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仿佛在扫描或侵蚀的意味。而那种亮白色的、极其刺眼的闪光，则显得更加突兀、爆发性更强，而且……似乎并非总是由同一个“点”发出？

有一次，一道幽绿光芒正在持续，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某片区域，突然，从那片区域边缘的另一个方位，猛地迸发出一道极其耀眼的亮白闪光，精准地、几乎是“撞击”在幽绿光芒的核心区域！紧接着，幽绿光芒剧烈地闪烁、扭曲，然后骤然熄灭，比正常的“规律”要提前得多！

这……这不像是程序化的清扫，更像是一种……对抗？

还有那低沉的、如同闷雷的轰鸣。仔细分辨，似乎也并非一成不变。有时是短促、连续的几声，像是急促的点射；有时则是更加沉重、拖长的单声巨响，仿佛某种重武器在咆哮。这些声音的节奏和强度，与远方光芒的明灭，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并非完全同步的关联。

一个大胆的、几乎让他心脏停跳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被绝望笼罩的脑海——

是人类军队在反击吗？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便疯狂地滋长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希望。

是啊，广播里虽然说了“军事力量遭受毁灭性打击”，但“毁灭”不等于“全歼”！总会有残存的力量！总会有不肯屈服的士兵！他们可能化整为零，可能依托复杂地形，可能利用库存的、尚未被完全摧毁的重武器，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进行着绝望而英勇的抵抗！

那些亮白色的闪光，会不会是人类能量武器或者某种高能炮弹的爆炸？它们在试图拦截、摧毁那些幽绿色的、代表着外星武力的光芒？

那些变化的轰鸣声，会不会是人类的炮火，在与未知的敌人交火？

这个推测并非毫无根据。他记得收音机里那个沉稳男声最后的片段：“……信任……必须……谨慎……” 这暗示着，并非所有人类力量都已消失，可能还存在有组织的抵抗，只是形势极其严峻，需要幸存者自行判断。

如果……如果远方那闪烁的光芒中，真的有一部分是属于人类的……

这个念头，像是一滴滚烫的熔岩，滴入了他几乎被冻结的血液中。它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惊、微弱希望和更深忧虑的复杂战栗。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这个动作惊动了旁边的父母。

“怎么了，凡凡？”母亲担忧地低声问，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爸，妈，你们看……”林凡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他指向远方，“那光……那声音……不像只是它们在搞破坏！像……像是在打仗！有来有回！”

父亲闻言，浑浊而疲惫的眼睛里也猛地迸发出一丝精光。他再次凝神望向那片地平线，眉头紧锁，如同最严谨的棋手在分析棋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双眼睛，六道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远方那依旧在交替闪烁的光点上，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

又一道幽绿光芒亮起，稳定地悬浮。数秒后，从侧下方，几乎是贴着地面的位置，骤然爆开一团更加耀眼、带着些许橙红边的亮白色火球，狠狠地撞了上去！幽绿光芒剧烈地抖动、明灭，边缘甚至出现了类似电弧溃散的迹象，最终不甘地湮灭。随后，那边隐约传来了几声更加密集、短促的轰鸣！

“看到了吗？！”林凡几乎要叫出声来，他紧紧抓住父亲的胳膊，“那个白色的！是从下面打上去的！它把绿色的打掉了！”

父亲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肌肉绷紧。“有点像……炮火反击。”他作为经历过风浪的人，对于这种动态有着更直觉的判断，“绿色的，像是它们的某种……武器或者探测器。白色的，像是被拦截或者被击中了。”

这个判断，如同在漆黑的海面上看到了遥远的灯塔微光。

希望，真正的、具体的希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它不再是对避难所的模糊憧憬，不再是盲目逃亡中的侥幸，而是基于观察和逻辑推断出的、人类文明仍在某个角落、以某种形式、进行着不屈抗争的证据！

这证据是如此微弱，远在天边，随时可能被更强大的黑暗吞噬。但它确实存在。

这意味着，他们并非完全孤独。在这片被遗弃、被摧毁的土地上，依然有同类在战斗，在用最后的力量守护着文明的余烬。

这也意味着，“它们”并非不可战胜的神明。它们也会被击中，会被干扰，甚至可能……会被摧毁？

这个想法带来的力量是巨大的。它驱散了部分笼罩在心头的、面对绝对未知和压倒性力量时产生的无力感。恐惧依然存在，但恐惧之中，开始掺杂进一丝坚韧的东西。

“如果……如果真的有军队在抵抗……”母亲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般的激动，“那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靠近那里？去找他们？”

这个提议充满了诱惑。找到组织，找到保护，找到对抗的力量源泉。

但父亲却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警惕。“不行。太远了。而且，那里是战场。”他指了指远方，“我们不知道具体情况，不知道哪边占优，甚至不知道那些抵抗能坚持多久。冒然靠近，很可能还没找到他们，就先被流弹，或者被‘它们’发现，碾碎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严肃：“广播里说了，远离人群，避免产生强烈信号。战场，是信号最强、最危险的地方。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看到更多。”

父亲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想要奔赴战场的冲动，但也让那希望的火种以更理性、更持久的方式保存了下来。

是的，活下去。

远方那疑似“反击的痕迹”，给了他们一个理由，一个信念——文明尚未彻底死去，抗争仍在继续。他们这些散落的幸存者，或许无法直接参与那高烈度的战斗，但他们活下去本身，就是对入侵者的一种抵抗，对人类文明火种的一种保存。

林凡再次望向那片地平线。此刻，那亮白与幽绿的闪光，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毁灭的象征，更像是一场沉默的、残酷的、关乎种族存亡的对话。每一次亮白色的闪耀，都像是一个微弱而坚定的音符，在演奏着一曲悲壮而不屈的抵抗之歌。

天光，再次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方式，逐渐“亮”了起来，暗红色的背景色重新统治了天空。远方的光芒和轰鸣，随着光线的增强，渐渐变得稀疏，最终彻底消失在白昼的晦暗之中。

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的噩梦。

但林凡知道，那不是梦。那是正在发生的、遥远而残酷的现实。而他们，带着这丝由“反击的痕迹”点燃的、微弱却坚实的希望，必须继续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废土上，走下去。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指尖陷入掌心的轻微痛感。

活下去。

为了看到那亮白色的光芒，最终能驱散这漫天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