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枭雄 第83章 汉斯·费舍尔

一九三零年一月的纽约，仿佛一个患了严重贫血症的病人，往日沸腾的血液似乎一夜之间凝固了。

街道上，衣衫褴褛的失业者排着长队，眼神空洞，与第五大道橱窗里依旧光鲜亮丽的商品形成刺眼的对比。寒风卷起地上的废纸，像是为这个失落的时代撒下的冥币。

汉斯·费舍尔坐在他那间位于曼哈顿中城、租金不菲的办公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红木桌面。

“费舍尔资产咨询公司”的铜牌在门外依旧熠熠生辉，但门庭若市的景象早已是半年前的记忆。

他曾是华尔街那个小圈子里颇有名气的“捕手”，擅长在复杂的资产迷宫中，为客户嗅到真正的“价值猎物”。

但如今，市场这座巨大的狩猎场已经冰封，他这双训练有素的眼睛，也失去了聚焦的目标。

桌上摊开的是上个月的财务报表，数字冰冷而残酷。

办公室租金、秘书玛格丽特那份虽已削减但依然存在的薪水、长岛那栋殖民风格住宅的按揭、妻子玛莎维持基本社交圈的必要开销、还有儿子托马斯那所昂贵的私立学校的学费……这些曾经象征着成功与体面的支出，如今像一道道不断收紧的绞索，让他感到呼吸艰难。

电话铃尖锐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是玛莎。

“汉斯，”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汉斯能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被努力掩饰的焦虑，“没什么事，只是……托马斯学校的财务处今天又发来了下学期学费的提醒函。另外，乡村俱乐部的年度会费账单也到了。”

汉斯深吸一口气：“亲爱的，别担心。我正在跟进一个非常有潜力的新客户，一笔很大的业务。租金和学费都不是问题，很快就会解决。告诉托马斯，他期待的那套《大英百科全书》，我周末就给他带回去。”

他又安慰了妻子几句，才挂断电话。

承诺已经许下，但机会在哪里？他环顾这间承载着他野心的办公室，第一次感到它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就在这绝望的灰色基调几乎要将他淹没时，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带着东方神秘色彩的方式，叩响了他的门扉。

一封没有任何装饰、纸质却异常厚实坚韧的信件，被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寄信人地址是长岛的一个区域，以隐秘的奢华着称。信封内只有一页措辞极其简洁精炼的信纸，邀请他于次日下午三时，前往上述地址，与“周安德烈先生”面谈一个关于“资产收购总监”全职职位的可能性。

信中提到该职位将涉及“跨行业的战略性并购”，并强调薪资架构“极具竞争力”。

一个华人？汉斯微微蹙眉。

排华法案的阴影还在笼罩，为一个背景不明的华人工作，听起来像是一场巨大的职业冒险。

但信纸传递出的质感、长岛的地址所暗示的实力、以及“全职”、“战略性并购”、“极具竞争力”这些关键词，像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光。他决定赴约。

次日，汉斯开着他那辆保养得还算不错的黑色雪佛兰轿车，驶出了喧闹而破败的城区，向着长岛北岸驶去。越是接近目的地，周围的景致越发宁静开阔。

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修剪整齐的草坪，一栋栋风格各异的豪宅在光秃秃的橡树林间若隐若现，仿佛与曼哈顿的绝望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按照信上的地址，他驶入一条私人车道。入口处是简单的石柱和一道紧闭的锻铁大门。

然而，当他的车辆缓缓靠近时，一个穿着厚实大衣、身形健硕的白人男子不知从何处出现，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和他的车牌。汉斯摇下车窗，表明身份和来意。

“费舍尔先生，请稍等。”男子的语气礼貌却不容置疑，他拿起门柱上的通话器低声确认了一下。几秒钟后，锻铁大门无声地滑开。汉斯注意到，在男子大衣的侧摆下，隐约露出一个硬质的皮套轮廓。

这不是普通的门卫，而是专业的安保人员。这座庄园的第一道防线，就让他多了几分郑重。

车道蜿蜒穿过一片精心打理、虽值寒冬仍能窥见其规模与设计感的林地，最终，一栋宏大的乔治亚风格庄园主楼出现在视野尽头，楼前巨大的环形车道中央，是一个覆盖着积雪的喷泉水池。

他将车停稳，立刻有一名穿着制服、动作一丝不苟的侍者上前为他拉开车门。

“费舍尔先生，这边请。”侍者微微躬身，引领他走上宽阔的台阶，推开沉重的、镶嵌着黄铜装饰的橡木大门。

温暖而干燥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雪松木和皮革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严寒。

门厅极其宽敞，地面是光可鉴人的深色大理石，高高的穹顶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看似古朴却光芒璀璨的水晶吊灯。墙壁上悬挂着几幅巨大的油画，汉斯对艺术不算在行，但也能看出那绝非廉价的复制品，画框的雕工和色泽都透着岁月的沉淀与价值。

角落里的中国青花瓷瓶比他还高，静谧地散发着悠远的气息。整个空间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没有给他太多惊叹的时间，一位穿着剪裁合体深色西装、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华人青年从侧厅走出，他身形挺拔，步伐沉稳，眼神锐利。

“费舍尔先生？我是赵劲。请跟我来，陈先生和周先生在书房等您。”

汉斯跟着赵劲走在宽阔的走廊里，厚厚的地毯吞噬了脚步声。

他注意到赵劲行走时身体的协调性与警觉性，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仆人或者助理。

这让他对即将见面的“陈先生”和“周先生”更加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