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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宗禁地深处，腐朽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谨行与四位太上长老紧随老者脚步，停在一间歪斜的茅草屋前，屋顶还破了个大洞，仿佛风一吹就要散架。
老者抬手示意五人落座，苏谨行忙从空间戒中取出一套蓝玉桌椅。可桌椅刚触及地面的刹那，周遭萦绕的死气便如附骨之疽般涌上前，只听“嗤”的轻响，玄玉瞬间化作黑灰。
“这、这好歹是玄品法器！”
老者干笑两声，枯瘦的手随意挥了挥，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坐吧。”
六人索性席地而坐，死气缠绕的泥土地透过衣袍渗来寒意，倒让心神清醒了几分。
“你们呀，真当那位孟家主是傻子不成？”老者的目光扫过五人，“他那道侣虽有天阶法宝，可在老夫这等境界面前，生存几率未必就比他高。
那位家主倒是见多识广，想来是见过幽冥修士出手的，知道那种局面下，那女子绝无生机，无奈之下才甘愿以命换命。老夫本有意留他，奈何造化弄人啊。”
苏谨行五人闻言心头剧震，这一刻他们才终于真切感受到神府与幽冥境界的天堑之别。
苏谨行思索片刻，猛地起身拱手：“求老祖传授晚辈进阶幽冥之道！”
其余四位长老默然不语他们深知自己年事已高，寿元将尽，能以秘法踏入神府已是极限，再难寸进。
老者沉默半晌，茅草屋顶的破洞漏下一缕微光，刚好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他轻叹一声：“你当真想入这幽冥之境？罢了，我接下来的话，尔等需谨记于心，切勿外传，否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恐将掀起整个修真界的滔天巨浪！”
五人神色一凛，只见老者抬手挥出一道浓郁死气，如墨色帷幕将茅屋罩得密不透风，连洞外的微光都被挡在外面。
“若老夫说，要废了你们的修为，你们可愿意？”
“老祖！”
五人脸色骤变，“噗通”一声齐齐跪地，膝盖砸在泥地上发出闷响：“我等知道不成器，求老祖饶过我等！”
“莫急，且听老夫说完。”老者缓缓摇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五人连忙爬起来，背脊挺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们能感觉到，接下来的话，或许会颠覆他们毕生的认知。
“很久之前，老夫便在怀疑，我们所走的修行路，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神府、幽冥……看似一阶阶往上走，实则是条死路，根本走不通。否则十几万年来，为何从未有人能突破极限，触及传说中的极境？”
“轰”的一声，这话像道惊雷在五人脑中炸开。
苏谨行张了张嘴，颤声开口：“老、老祖，这……这怎么可能？若修行之路是错的，那岂不是说……”
岂不是说他们毕生苦修，都成了笑话？
“不错。”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深邃，像藏着不见底的星空，“我们或许是被更强大的修士囚禁在这方天地的‘玩物’，又或许是，开创这条修行体系的人，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从而让这条路成了绝路。但依老夫多年修行的感悟，老夫还是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五人齐齐吞咽口水，喉间发出“咕咚”的声响，没人敢接话。茅草屋里静得可怕，只有洞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像谁在低声啜泣。
“但无论哪种可能，都证明我们脚下的路是错的。”老者看向苏谨行，“现在，你还想踏入幽冥境界吗？”
苏谨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见众人沉默，老者转身走入茅屋最深处，摸索片刻，取出一个布满裂纹的木盒。他将盒子递给苏谨行，入手微沉：“这里面是老夫进阶幽冥的所有心得，还有些资源，足以让你踏入幽冥之境，并且带领宗门重返天星城。”
苏谨行颤抖着接过，指尖触到盒身的刹那，一股熟悉的波动传来那是天阶法器特有的威压！他瞳孔骤然收缩，这看似一碰就碎的破盒子，竟是件天阶法器？
“老祖，依您所言，难道我们这片天地，竟是他人的牢笼？”他攥紧了盒子，指节发白。
老者干笑一声：“元婴修士便可毁百里疆域，化神修士能遁出星空。可老夫曾以幽冥之境向天际飞遁，三月未及星空，又两月后，被一道恐怖闪电击中。”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枯槁的脸颊：“就在雷电贯体的刹那，老夫竟被强行突破至幽冥后期，身体也从此开始被死气不断侵蚀。”
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转：“嵩吾山那小辈也算时运不济，死气天生克制雷电。他们五人临死前的反扑，倒有了几分幽冥修士的威势。唉，扯远了。方才所言不过老夫猜想，真假与否，稍后自有验证之法。”
苏谨行追问：“老祖，即便您说的是真的，为何要废我等修为？”
老者望向躺在一旁草堆上的苏婉歌，少女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我与千机宗第三代宗主是至交，世人皆知。可你们第一代老祖，哪怕是你们的第三代宗主，也知之甚少。依老夫看，你们第一代老祖，恐怕不是这方世界的人。就像你们修炼的《千机诀》，以老夫的阅历，竟看不出其品阶。”
“什、什么？”
五人再次震惊，面面相觑。苏晚禾喃喃道：“难怪初看此功法时只觉玄品，修为越深，越觉其深不可测，莫非是天品？可老祖，又为何要废去我们的修为，难道是要我们重修其它功法？”
老者摇头，示意他们看向苏婉歌：“你们看这孩子的额头。”
众人这才注意到，苏婉歌那露出一半头骨的额头上，一颗圆形星辰图案正闪烁着微弱的银辉，像嵌在骨头上的星子。
“老祖，这是……”
“若老夫所料不差，你们第一代宗主绝非此界修士，而这孩子，似乎激活了某种秘法！”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我相信不久后，必会有其他界域的修士踏足本星域，将她带走。既然你们已知修行路错，何必再走？老夫将你们修为打回化神期，你们既是她的老祖亲人，届时随她离开这牢笼，去看看外面的浩瀚天地，不好吗？”
苏晚禾艰涩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老祖，您说的太过匪夷所思，晚辈……难以相信。”
“老夫又何尝愿意相信……”老者长叹，那声叹息里，藏着他这一生的迷茫与不甘。
沉默良久，老者挥手撤去死气屏障。微光重新涌入，众人下意识眯了眯眼，才发现邪听雪正恭敬立在几步外，见屏障消散，对着老者微微拱手。
“妖女！你好大的胆子！”
苏谨行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怒喝出声：“捡回性命还不知离去，竟敢闯我千机宗禁地，找死不成？”
邪听雪像是没听见，缓步走到苏婉歌身前，从脖颈上解下孟家令牌，随后她将令牌轻轻挂在少女颈间，指尖触到少女冰凉的皮肤时，微微一颤。
又对老者行了一礼，转身便要划开遁光。
“慢着。”老者开口，“留下来吧，稍后老夫送你些东西。”
邪听雪的动作顿住，乖乖立在一旁。她眼下的乌青重得像化不开的墨，眼眶通红却没掉泪，只有在听到“送你些东西”时，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知道，老者若要杀她，方才在山门外便动手了。此刻她脑子里空空的，只有孟家主最后那句“好好活着”在反复回响，方才的举动，不过是凭着一股执念，完成夫君的嘱托。
老者轻叹：“记住我跟你们说的话。”
苏谨行五人齐声道：“谨遵老祖之令！”
老者缓步走出茅屋，恰逢朝阳初升，第一缕金辉越过山头，刚好落在他枯槁的脸庞上。他微微眯起眼，像是在感受那丝暖意，喃喃感叹：“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晒过太阳了？”
下一刻，他眼神骤然一凝，周身的死气如潮水般翻涌！
化神后期、神府初期、神府后期……气势疯狂攀升，随着一声震彻山谷的暴喝，他枯槁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干瘪的皮肤下气血奔涌，眨眼间恢复至壮年模样，稀疏白发变得乌黑浓密，如瀑布般垂落肩头。
“幽冥初期！”
老者左手在右手掌划出血痕，挤出一滴殷红精血，屈指一弹，精血如流星般射入邪听雪口中。
邪听雪猝不及防，只觉一股滚烫的气息在体内炸开，连忙盘膝坐下，屏息凝神炼化。
老者未看她，抬手一吸，将苏婉歌从草堆上吸至身前。
第一滴精血落入少女口中，她体内萦绕的死气如冰雪遇阳般消融；第二滴落下，千机宗众人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那被死气腐蚀殆尽的白骨双脚，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血肉，不过眨眼，便恢复得完好如初！
第三滴、第四滴……不过片刻，苏婉歌脸上的血污褪去，苍白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只是眼睛仍然紧闭着，呼吸却已平稳悠长。
老者将她轻轻送入苏谨行怀中，沉声道：“路怎么走，全看你们自己。老夫守护千机宗至今，已无愧于好友所托。接下来，就让本尊探一探这世界的真相吧！”
话音落，他身上蓬勃的生机中突然渗进一缕死气，随即以燎原之势疯狂扩散。
“幽冥后期！”
“额啊！”
老者发出痛苦的嘶吼，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决绝，正是在冲击传说中的极境！
一道冲天黑气柱拔地而起，如墨龙探天，不断扩张，连天空的云层都被染成了黑色。苏谨行抱着苏婉歌连连后退，脚下的土地在震颤，仿佛随时会裂开；邪听雪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果断闪身离去，只留下一道传音在空气中回荡：“多谢前辈！”
苏谨行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一凛方才她催动遁光时，那股气息分明已是神府后期！
黑气柱持续扩张，整个黑荒大地剧烈震颤，远处的山峰在轰鸣中簌簌落石。
各大顶级宗门的禁地深处，强者们同时睁眼：
天星域皇宫禁地，一道身影望着黑荒方向那道通天黑气，低语：“那一位，终究还是踏出这一步了吗？”
西海龙宫深处，龙帝猛地起身，金色龙瞳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放声大笑：“哈哈哈！且让本帝看看这传说中的极境，究竟是否存在！”
北域天寒宫，宫主抚着窗边凝结的冰花，轻叹：“老前辈，就让小女子看看，您所言是否为真吧。”
从卯时到辰时，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洒满大地时，黑色光柱终于开始收缩，像潮水般退回中心。
苏谨行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此时附近已聚拢了数十道恐怖气息，皆是黑荒的家族族长或宗门宗主，他们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光柱中心。
待烟尘散去，众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老者静静躺在那里，生机已绝，身体正化作点点光屑，随风飘散，最后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恭送老祖！恭送老祖！”
苏谨行五人齐齐跪地，泪水砸在滚烫的土地上，瞬间蒸发。
大约一炷香后，苏谨行率先站起，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做决定吧。是自斩修为，随这孩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是随本宗主重返天星城，重建千机仙门昔日荣光？”
四位太上长老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齐声道：“我等生死追随宗主！”
“好！”苏谨行颔首，将苏婉歌抱得更紧了些，“稍后便将这孩子送往嵩吾山，也算是为当年之事略作补偿吧。”
时间回溯至林玄突破极境时身死的刹那。
他只觉神魂一阵剧痛，随即失重般飘起，周遭的天地规则在快速后退。眼前骤然出现一道身影，那身影宛如星海般浩瀚，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那双眼眸，仿佛包含了无数星系。
虚影瞥了他一眼，声音直接响彻神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想不到这废弃修真星上，竟然又出了你这等天才。既已突破极境，便有了离开这片星域的资格。老夫会将你的神魂送往仙域，若能修到化神，可觉醒此世记忆，亦可拜入我古仙楼门下。吾名，天眼道君。”
林玄张了张嘴，有无数问题想问，可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骤然袭来，意识瞬间陷入无边黑暗。
遥远的仙域，一处云雾缭绕的山谷中，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长空，清脆而响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