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沧澜，读书封神 第183章 笔引文势

静室之内，灯火如豆。

张天成的笔尖悬在玉板上方，久久未落。不是迟疑，而是心神已然完全沉入一种玄妙的境界。识海中，文心如一轮温润明月，缓缓旋转，无数淡金色的文气丝缕缭绕。净心火莲瓣悬浮于文心旁，散发出安抚与净化的气息。半卷道藏虚影静静铺展，其上残缺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与他笔尖欲落的意念共鸣。

他“听”到了。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文心。

他听到了东华古城千年来的呼吸。城墙砖石上，铭刻着将士戍守的誓言与百姓安居的祈愿；青石板路上，回荡过商贾车马的喧嚣与学子赶考的步履；酒楼茶肆间，残留着文人墨客的吟咏与市井百态的鲜活；深宅大院中，积淀着家族传承的训诫与岁月静好的期盼……无数个体、无数家庭、无数代人的悲欢离合、奋斗守望，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了一条无形的、磅礴的文明长河，沉淀在这座古城的地脉与空气之中。

这便是“人道文势”，一种非灵气的、却真实存在的“秩序”与“文明”的集体意志沉淀。

此刻，在晦蚀入侵的巨大威胁下，在净源天晶净化之力的刺激下，在张天成以文心真诚沟通引动下，这股沉寂已久的“文势”，开始缓缓苏醒、流动。

张天成的笔，终于落下。

他没有写具体的诗文，而是循着文心感应到的那股“文势”流动的“脉搏”，以自身凝聚的文气为墨，以玉板为承载，以混沌元婴之力调和，以守秘真意为框架，开始“临摹”这座古城的“文势脉络”。

第一笔落下，淡金色的痕迹在玉板上晕开，不似符箓，不似阵纹，更像一幅抽象的山川地理与人文画卷的轮廓。笔尖所过之处，静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随即有极淡的、带着墨香与历史厚重感的气息弥漫开来。

第二笔，第三笔……

张天成完全沉浸在了一种“与城共舞”的状态。他的心神仿佛与古城千年的记忆产生了刹那的交融，看到了它初建时的夯土为基，看到了战火中的残垣断壁与浴血重建，看到了太平年间的市井繁华，也看到了如今晦蚀压境下的坚韧不屈……

每一笔，都仿佛在调动古城文势的一丝力量。他的文气消耗巨大，脸色越来越白，神魂传来阵阵虚弱感，但文心却在不断跳动、成长，对“文势”的理解与掌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深。

玉板上的淡金色痕迹越来越多，逐渐勾勒出一幅宏大的、立体的、仿佛将整个东华古城微缩其中的“文势图”。图中，有代表城墙军伍的刚劲线条，有代表市井民生的繁复网络，有代表文风教化的清气流光，更有代表地脉根基的厚重基底……而在图的核心，以及几个关键节点，他预留了空位，那是为净源天晶、焚业火种碎片，乃至未来可能寻回的其他“圣物”准备的位置。

当最后一笔，将代表古城中央广场、也是千年民意汇聚之处的核心节点勾勒完成时——

嗡——！

整块玉板骤然绽放出温和却穿透力极强的淡金色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能穿透墙壁，直抵人心。静室之内，书卷虚影自动浮现，朗朗读书声、金戈铁马声、市井叫卖声、钟磬祭祀声……种种代表着文明秩序的声音隐约交织！

东华古城内外，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无论正在做什么，心中都莫名一动，仿佛有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拂过心头，连日来因战事与晦蚀污染带来的压抑、烦躁、恐惧等负面情绪，竟被驱散了不少。连天地间游离的那一丝丝灰黑晦蚀气息，都在这种无形的光芒照耀下，变得淡薄、退缩。

“这是……张长老成功了？！”正在主持城防的天剑尊者猛地抬头，感受到那股源自古城本身、却迥异于灵力的浩然力量，眼中精光爆射。

“好纯正的秩序之力……竟能引动古城千年积淀的人道气息！”天机老人诸葛明掐指推算，脸上露出震撼与欣喜，“此子……当真一次又一次出乎预料！”

然而，这浩大的异象，也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惊动了潜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

东华古城外三百里，一处被灰黑雾气彻底笼罩的山谷。

山谷深处，一座以骸骨与锈蚀金属搭建的扭曲祭坛上，盘坐着一名身形佝偻、披着破烂灰袍的老者。老者脸上布满诡异的灰黑色纹身，一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不断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漩涡。他手中握着一根以人类脊椎炼制、顶端镶嵌着尖叫头颅骨的法杖。

此刻，老者猛地睁开“眼”，漩涡般的目光仿佛穿透空间，望向东华古城方向。

“如此纯粹的‘序’之力……还有古城文势的波动……”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锈铁摩擦，带着无尽的恶意与贪婪，“是那个身怀混沌道种和守秘传承的小虫子？他竟然……还触及了‘文道’？该死！此等存在，绝不能留！必须在他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彻底抹杀！”

他名为“秽语魔君”，乃是“晦迹”组织中地位极高的长老之一，元婴巅峰修为，专精诅咒、秽言、污染人心之道，最擅长以言语和意念引动生灵内心深处的黑暗与混乱，正是文道“守序明理”的天然克星之一。他原本奉命在此监控东华，并暗中准备一次大规模的血祭诅咒，以配合葬魂谷的行动，削弱东华防御。

此刻，张天成引动的文势异象，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与……兴奋。

“桀桀……引动文势？正好！老夫便以这东华百万生灵的恐惧、绝望、怨念为引，以你最得意的‘秩序’为靶，让你尝尝‘秽语破序大咒’的滋味！看是你的笔快，还是老夫的诅咒狠！”

秽语魔君狂笑起来，手中脊椎法杖重重顿地！祭坛周围，早已准备好的数百名被俘虏的凡人、低阶修士，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发出绝望的哀嚎，他们的恐惧、痛苦、怨念被强行抽取，化作一道道灰黑色的、充满恶毒意念的污秽气流，涌入法杖顶端的头颅骨！

头颅骨七窍中喷出浓稠如墨的灰黑烟雾，烟雾在空中扭曲、翻滚，逐渐凝聚成无数枚扭曲的、仿佛由最恶毒诅咒凝结成的灰黑色符文！这些符文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被污染、腐蚀。

“去！”秽语魔君法杖一指东华古城方向！

无数灰黑色诅咒符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蝗虫群，撕裂空间，无声无息地向着东华古城蜂拥而去！其目标，直指那刚刚升起的、淡金色的文势光芒核心——张天成所在的静室！

……

静室中，张天成刚刚完成“文势图”的最后一笔，正沉浸在与古城文势水乳交融的感悟中，文心雀跃，对文道的理解突飞猛进。他甚至感觉到，那半卷道藏似乎又清晰了一分，隐约有新的信息将要浮现。

就在这心境空明、收获满满的时刻——

一股极端阴冷、邪恶、充满了混乱与破灭意念的庞大诅咒之力，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毫无征兆地自虚空中涌出，狠狠撞向静室，更准确地说，撞向张天成以及他面前刚刚成型的“文势图”玉板！

静室的防护阵法如同纸糊般瞬间破碎！玉板上的淡金色光芒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张天成本就消耗巨大的神魂如遭重锤，闷哼一声，口鼻中溢出带着灰黑气息的鲜血！

更可怕的是，那诅咒之力无形无质，却直指心灵与秩序本身！无数充满了恶毒、讥讽、绝望、挑拨的低语，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

“秩序？文明？可笑！最终一切都将归于混乱与腐朽！”

“你守护的这些人，内心充满了贪婪、自私、恐惧！值得吗？”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不过是螳臂当车，徒增笑耳！”

“放弃吧，融入永恒的黑暗与宁静，才是归宿……”

……

这些秽语，不仅仅是声音，更蕴含着强大的精神污染与规则扭曲之力，疯狂冲击着张天成的文心、守秘真意，甚至试图引动他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与记忆，污染他的混沌道种！

若在平时，张天成或许能以混沌包容、守秘稳固、文心明理来抵御。但此刻他正处于最虚弱、心神与古城文势深度连接的状态，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性的诅咒，如同毒刺扎进了最柔软的要害！

玉板上的文势图光芒迅速黯淡，出现道道裂痕。张天成七窍流血，身形摇晃，识海中翻江倒海，文心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被污秽淹没、熄灭。

“不好！是元婴巅峰级别的诅咒袭击！目标直指张长老！”城外，天剑尊者、玄机真人等元婴大佬瞬间感应到那股滔天的邪恶诅咒气息与静室的异变，脸色狂变，纷纷化作遁光冲向驻地！

然而，诅咒无形，速度极快，他们即便赶到，恐也难以及时破解这种直接作用于心灵与规则的歹毒咒法！

静室内，张天成已到了生死边缘。秽语魔君的诅咒，不仅威力强大，更歹毒地利用了古城文势与他心神连接的时刻，将诅咒之力顺着文势连接反向侵蚀，要将他连同这初生的“文势大阵”雏形一起污染、毁灭！

危急关头！

那悬浮于文心旁的净心火莲瓣，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红光芒！纯净的净世之火意念化作一道屏障，暂时护住了文心核心！

与此同时，一直沉寂的半卷道藏，仿佛被这极致的“混乱秽语”与张天成濒临崩溃却依旧坚守的“文明之心”所刺激，猛地一震！

道藏之上，一个之前从未显现的、更加古老、更加玄奥的淡金色符文，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珠，骤然亮起！

这个符文，不像文字，不像图画，更像是一种“道理”的具现化，一种对“秩序”、“真理”、“文明传承”的根本阐述。

符文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张天成即将沉沦的识海！

一段更加清晰、更加完整的意念，伴随着符文，涌入张天成即将涣散的心神：

“文之道，非独善其身。可沟通天地人三才之势，以心为引，以理为基，以势为凭，以笔为桥……”

“遇邪秽乱序，当以正心为锋，以文明长河为盾，以苍生愿力为薪……书‘正’字真言，引文势共鸣，可辟万邪，镇千祟！”

“正”字真言！

不是简单的文字，而是需要以自身文心为引，沟通、引动、驾驭一方天地的“人道文势”或“文明之理”，凝聚成的具有无上镇压、辟邪、破妄之能的终极真言之一！对施术者要求极高，且需有足够强大的“势”可供引动。

此刻，张天成正处于与东华古城文势深度共鸣的状态，虽然自身虚弱，但“势”却近在眼前，磅礴无尽！

求生的本能与守护的信念，让他在这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无视脑海中翻腾的恶毒秽语，以净心火莲瓣护住的文心为核心，以那枚新显现的道藏符文为模板，将自身残存的全部文气、混沌元婴中最后一丝包容之力、守秘真意中不屈的守护之念，以及……与古城文势共鸣的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联系，全部凝聚于指尖！

他对着空中，那正疯狂侵蚀静室、污染文势图的灰黑色诅咒洪流，对着冥冥中秽语魔君的方向，用尽全部心力与意志，凌空书写——

一笔，浩然坦荡，引古城千年戍守之刚烈！

二笔，中正平和，引市井百年民生之绵长！

三笔，端方正直，引文风教化清流之不息！

四笔，稳固厚重，引地脉城池根基之不移！

一个光芒万丈、仿佛由整座东华古城的文明光辉与众生愿力凝聚而成的巨大“正”字，在静室上空，在诅咒洪流之中，煌煌诞生！

“正”字一出，如同旭日东升，驱散一切阴霾！

那汹涌的灰黑色诅咒洪流，如同冰雪遇到烈阳，发出凄厉的、仿佛无数怨魂同时尖叫的嘶鸣，迅速消融、蒸发、净化！静室内弥漫的邪恶低语戛然而止！

玉板上的文势图得到“正”字光芒的灌注，不仅裂痕瞬间修复，淡金色光芒更是暴涨，与整个东华古城的文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一道淡金色的、蕴含着浩大秩序之力的光柱，自静室冲天而起，贯穿云霄，将笼罩古城的灰黑雾霭都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啊——！！！”三百里外山谷中，秽语魔君如遭重噬，手中脊椎法杖“咔嚓”一声出现裂痕，顶端的头颅骨轰然炸碎！他本人更是狂喷数口灰黑色的污血，气息瞬间萎靡，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怨毒。

“文道真言……引动一城文势……这怎么可能？！此子……绝不能留！必须上报蚀主！！”他再也不敢停留，甚至顾不上收拾祭坛，化作一道灰黑遁光，仓皇向远处逃窜。

静室内，张天成写完那个“正”字后，便彻底力竭，眼前一黑，向后倒去。但在昏迷前，他模糊地看到，那煌煌“正”字并未立刻消散，而是化作无数淡金色的光点，如同春雨般洒落东华古城。

城墙上苦战的修士，感到精神一振，疲惫与恐惧大减。

受伤的凡人，痛苦似乎缓解了许多。

空气中残留的晦蚀气息，被进一步净化。

甚至，一些被晦蚀轻微污染的修士，体内躁动的灰黑之力都平息了不少……

而他的文心，在经历了这番近乎毁灭又重生的洗礼后，虽然依旧虚弱，却变得更加凝实、通透，隐隐有突破的迹象。那半卷道藏上，新显现的符文缓缓黯淡，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印记。

昏迷中，他似乎听到了古城轻轻的叹息，以及一声来自遥远时空的、欣慰的赞许。

天剑尊者等人此时才冲入静室，看到昏迷的张天成、碎裂的防护阵、完好且光芒流转的文势图玉板，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正在迅速消散的淡金色“正”字余韵与灰黑诅咒气息，皆是震撼无言。

他们知道，张天成又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壮举，不仅自身在绝境中领悟了更强的力量，更以一己之力，击退了一名元婴巅峰的晦迹强者，并真正为东华古城，筑起了一道前所未有的、以文明与秩序为基的“心”之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