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个宗门 第128章 山雨欲来，客自远方

赤熔山一石之威的余震，在天阙城表面敬畏如深渊的氛围下，持续发酵了数日。街谈巷议虽不敢高声，但私下里，林枫之名已与“神魔”、“禁忌”、“不可言说”等词汇紧密相连。他下榻的客栈方圆三里，几乎成了实质上的禁区，连鸟雀飞过都似乎安静了许多。

客栈掌柜现在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对着库房里堆满的、各路势力“聊表寸心”送来的奇珍异宝、灵石丹药发愁——东西太多，客栈都快装不下了，又不敢擅动，更不敢去打扰楼上那位爷。他感觉自己不是客栈掌柜，而是某位神只临时行宫的看门人，荣耀与压力都大到让他夜不能寐。

这一日，午后，林枫搬了张躺椅，躺在客栈后院那棵老槐树下假寐。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洒下斑驳的光点，暖洋洋的。三花猫蜷在他脚边，打着呼噜。

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过分。

林枫闭着眼，神识却如同无形的水银，悄然漫过整座天阙城，乃至更远的郊野。他能“看”到皇宫深处夏弘景父子凝重的面色与密议；“听”到万宝楼密室内长老们压低声音的争论与决断；“感知”到天机阁内星盘无意义的疯狂转动；也能察觉到，一些更加隐蔽、更加古老、甚至带着非人气息的“注视”，正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似有若无地投向这座城池，投向这个院落。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那块顺手处理掉的、蕴含着一丝混沌初开时“地火风水”中“火”与“土”湮灭特性的小石子（他眼里那就是颗稍微特别点的石子），似乎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他本意只是让那叫苏文的小子有点自保或翻盘的“小玩意儿”，顺便清理下看着碍眼的苍蝇（血煞宗），没想到这方世界的修士，见识这么浅……或者说，那石头在这个世界规则下，效果被放大了？

麻烦。他讨厌麻烦。但麻烦似乎总是会自动找上门，像闻到腥味的猫。

就在这时，他“看”到客栈前堂，来了两个人。

两个很特别的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女子。看面容似乎只有双十年华，但一双眸子却幽深如古井，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长裙，样式古朴，绝非当下流行，衣料似丝非丝，似麻非麻，行走间有淡淡流光隐现。她容颜极美，却是一种脱离了烟火气的、清冷孤高的美，如同雪山之巅独自绽放的冰莲。她气息完全内敛，若非林枫神识特殊，几乎会以为她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但林枫能感觉到，她体内蕴含着一股极其精纯、古老、带着些许寒意的灵力本源，其层次，远超寻常法则境。

跟在女子身后半步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道袍、做童子打扮的男童，约莫七八岁模样，唇红齿白，眼神灵动。但这男童的气息，赫然已是域场境中期！他手中捧着一个长条形的玉匣，态度恭谨。

两人径直走入客栈，对掌柜那诚惶诚恐的问候视若无睹，目光直接投向后院方向。

“隐世宗门？还是……秘境遗族？”林枫心念微动，收回了大部分神识，只留一丝关注，依旧闭目假寐，仿佛浑然未觉。

那月白长裙的女子来到后院门口，脚步微顿，目光落在槐树下躺椅上那看似毫无防备的灰衣青年身上，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她并未立刻进入，而是站在门口，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如冰泉击玉，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林枫耳中：

“北溟‘冰魄宫’，当代行走，洛冰璃，冒昧来访，求见林枫前辈。”

北溟？冰魄宫？

林枫记忆里翻找了一下，似乎有点印象。北溟位于大陆极北苦寒之地，终年被冰川和永夜笼罩，环境极端，少有生灵，更鲜有宗门。冰魄宫，据说是传承自上古某个修炼冰系至高功法的道统，隐世不出已不知多少万年，门人稀少，但每一个出世者都实力惊人，超然物外。没想到，他们也坐不住了。

而且，来的还是“当代行走”。在隐世宗门里，这意味着她是这一代弟子中最杰出、被允许入世历练、某种程度上代表宗门颜面与意志的存在。

林枫没睁眼，只是懒洋洋地开口：“门没关，想进就进。不过我这里只有粗茶，没有点心招待贵客。”

洛冰璃对于林枫这般随意的态度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丝毫愠色。她莲步轻移，走入后院，那青衣童子紧随其后，在距离林枫躺椅三丈外停下脚步。童子将手中玉匣小心放在地上，然后垂手肃立。

后院的气氛，因这两人的到来，仿佛瞬间从慵懒秋日，步入了静谧寒冬。连那只三花猫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动了动耳朵，往林枫脚边缩了缩。

洛冰璃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枫身上，这一次，带着更仔细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数息后，她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清冷，但多了几分郑重：

“前辈风采，超然物外，晚辈钦佩。此番冒昧前来，其一，乃是奉宫主之命，对前辈日前在东域之举，代为致意。冰魄宫虽偏居北溟，亦知生灵涂炭非正道，血煞宗所为，有伤天和。”她的话语很官方，但意思明确，是来表示善意的，至少表面如此。

“哦？”林枫终于微微睁开眼，瞥了她一眼，“冰魄宫倒是心怀天下。多谢宫主挂念。”

洛冰璃继续道：“其二，晚辈修行《冰魄玄穹真经》，近日偶有所感，触及瓶颈，自觉前方迷雾重重。闻前辈学究天人，神通莫测，故不揣冒昧，想请前辈……指点迷津。”说着，她对着林枫，微微一礼。这个礼，比之前颔首要正式得多。

指点修行？林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恐怕“指点”是假，借机近距离观察、试探深浅才是真吧。这些隐世宗门，对突然冒出来的、不受控制的强大存在，总是格外“关心”。

“指点谈不上。”林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你那功法，走的是极致冰寒、冻结万物、乃至冻结时空的路子吧？听着就挺冷。修炼久了，小心把自己也冻成冰块，没了人气儿。”

他这话说得随意，甚至有些调侃。但那青衣童子闻言，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因为林枫随口道出的，正是《冰魄玄穹真经》最核心也最凶险的关隘！历代冰魄宫弟子，不知有多少天骄，最终都因无法化解功法反噬的“绝对冰寂”之意，要么修为停滞，要么心性渐趋冰冷无情，乃至道化于天地。

洛冰璃清冷的眸光也是骤然一凝！她深深看了林枫一眼，这次，眼中的探究之色几乎化为了实质的锐利。仅仅一眼，甚至未曾接触功法，便能直指其最本质的弊端？这是何等眼力？何等见识？

她压下心中波澜，声音依旧平稳：“前辈慧眼。不知……可有化解之法？”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少了一丝刻板的清冷，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与认真。或许，此行除了试探，真的也存了求解之心。

林枫打了个哈欠：“化解？为什么要化解？你们这功法，练的就是这个‘冷’劲儿。就像一把剑，你要它锋利，就别指望它柔软。真想找点‘人气儿’，不如暂时放下功法，去山下凡人城镇住上一年半载，看看人间百态，体会一下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当然，风险是你可能道心不稳，功法反噬。怎么选，看你自己。”

放下功法？融入凡俗？体会七情六欲？

这对冰魄宫弟子而言，简直是离经叛道、匪夷所思的建议！那青衣童子脸上已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但洛冰璃却再次沉默了。她秀眉微蹙，陷入思索。林枫的话，与她过去接受的所有教诲都不同，甚至可说是南辕北辙。但不知为何，这番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她古井无波的心湖，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极致之后……是否真的需要回溯本源？绝对冰寒的尽头，是否真有一丝温暖，才是真正的不朽？

她思考的时间有点长。后院只剩下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良久，洛冰璃缓缓吐出一口气，眸中清光流转，对着林枫，再次郑重一礼：“前辈之言，振聋发聩。晚辈……需要时间思量。无论结果如何，此番指点，冰璃铭记于心。”

她直起身，示意那青衣童子。童子连忙捧起地上的玉匣，上前两步。

洛冰璃道：“此乃我北溟特产‘万年玄冰髓’三滴，以及‘冰魄宫客卿令’一枚。玄冰髓于淬炼神魂、镇压心魔略有微效，客卿令持之可自由出入北溟外围，并无约束，仅表我冰魄宫结交之意。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前辈笑纳。”

玉匣打开，顿时一股沁人心脾、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弥漫开来，但很快又被某种力量限制在玉匣周围。里面是三滴晶莹剔透、仿佛蕴含着一方冰雪世界的液体，以及一块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白色令牌。

林枫看了一眼，点点头：“东西不错。客卿令就算了，我懒，跑不了那么远。玄冰髓我收了，正好最近想泡点冷萃茶。”他随手一招，那三滴玄冰髓便从玉匣中飞出，落入他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一个普通玉瓶里，寒意瞬间收敛。至于那客卿令，他碰都没碰。

洛冰璃见状，也不坚持，示意童子收回玉匣和令牌。她似乎完成了某种任务，也似乎得到了意外的收获，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晚辈此来目的已达，不敢过多打扰前辈清修，就此告辞。”她再次颔首，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青衣童子连忙跟上。

两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后院，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枫把玩着手中装着玄冰髓的玉瓶，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冰魄宫……行走……有点意思。看来，闻着味儿来的‘客人’，不止这一家啊。”

他目光投向远空，那里，似乎又有几道截然不同、但同样古老晦涩的气息，正在朝着天阙城的方向，不紧不慢地靠近。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真正的客人，或许还在路上。

而这场因他而起、席卷九玄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旋转它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