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中的答案 第47章 涟漪

阳光穿透崭新的玻璃窗，在养老中心活动室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烨站在活动室中央，突然一阵规律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街道刘主任带着验收小组走了进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像最精密的仪器，开始扫描每一个细节。

“墙面平整度，合格。”

“无障碍坡道坡度，再测一次。”

她甚至亲自坐上每一把椅子，感受其稳固度，手指划过窗台，检查是否留有浮尘。

最终，她的脚步停在角落那架旧钢琴前。手指轻轻拂过被擦拭得光可鉴人的漆面，她回头，目光精准地锁定李烨。

“李工。”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活动室安静下来，“这架钢琴。我记得非常清楚，它不在最初提交的预算清单和最终确认的方案里。解释一下？”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公事公办的审慎压力。

李烨心头一紧，上前一步，坦然迎向她的目光：“是的，刘主任。它确实不在原计划内。这是我利用周末和晚上的业余时间，找了些替换下来的旧木料和零部件修复的，没有动用项目一分钱经费。”

他顿了顿，声音诚恳，“我只是觉得，它留在这里，也许……能响起一些音乐，给老人们的日常生活添点声音，一点慰藉。”

刘主任沉默地盯着他，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他平静的外表，审视他话语背后的真实动机。空气凝固了几秒，李烨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准备迎接关于程序合规的严厉质询。

然而，刘主任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转身对负责记录的随行人员，用一种清晰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记录。社区养老中心接收捐赠旧钢琴一架，由本项目设计师李烨，利用个人时间及材料，义务修复完成。备注，此捐赠行为属个人自愿，与项目资金无关。”

“捐赠”？“义务修复”？李烨彻底怔住了，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撞着心口。

他看着刘主任那张依旧不苟言笑的脸，忽然明白了，这位看似刻板、一切按规章办事的干部，正用她严格遵循规则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保护了他这份“多余”的用心。

“刘主任，谢谢您！”李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刘主任只是摆了摆手，重新戴上眼镜：“分内之事，确保项目合规完整。李工，这次……辛苦了。”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最后三个字，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温度。

更让李烨意想不到的是，几天后，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正是“街道刘主任”。

“李工，没打扰你工作吧？”刘主任的声音在电话里少了几分官腔，多了些家常的随意，“是这样，我一位老同学，住在隔壁区，家里有套上世纪单位分的老房子，布局非常不合理，几十年住下来，问题一大堆。找了几拨人，不是嫌活儿小麻烦，就是不懂这种老房子的结构脾气，设计稿改来改去都不满意。我向她推荐了你。”

“这……刘主任，太感谢您的信任了！”李烨稳了稳心神，郑重回应。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用专业和用心换来的。”刘主任语气恢复了些许严肃，“我把你电话给她了，她姓吴，具体情况你们自己沟通。记住，老房子改造，安全第一，实用第二，美观最后。”

“我明白，您放心！”

就在李烨因为养老中心的成功和意外的推荐而心潮微澜时，孙菁那边，紧绷的弦断了。

她病倒了，来势汹汹，高烧不退，咳嗽声撕心裂肺，平日雷厉风行的身影此刻只能虚弱地蜷缩在被子里。

李烨立刻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在家里。

“菁菁，醒醒，该吃药了。”李烨坐在床边，轻轻扶起昏睡的孙菁，将温水和药片递到她唇边。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爸爸，妈妈还烫吗？”安安踮着脚，端着一杯温水，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担忧。

李烨接过水杯，摸了摸儿子的头：“比刚才好一点了。安安真乖。”

安安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孙菁滚烫的额头，憨声憨气却异常认真地说：“妈妈，你要快点好起来。爸爸做的饭……没有你做的好吃。”

病中的孙菁被儿子稚气的话逗得想笑，却立刻引来一阵更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李烨赶紧放下水杯，将她揽在怀里，一下下轻拍她的背，眉头紧锁，满眼都是心疼。

“咳……没事……”孙菁喘着气，虚弱地靠在他怀里，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几天后，在药物和李烨的精心照料下，孙菁的高烧终于退了，虽然依旧虚弱无力，咳嗽也未痊愈，但总算能起身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在她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李烨在厨房里仔细研究着食疗食谱，准备熬点川贝雪梨汤。安安在地毯上专注地搭着积木城堡，不时看看妈妈。

孙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李烨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看着他熟练切洗的背影，看着他因为担心而微蹙的眉头，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李烨。”

“嗯？”李烨头也没回，注意力还在手中的雪梨上，“汤马上好，再等一会儿。”

“我们换个房子吧。”孙菁的语气平静而认真，带着病后初愈的柔软，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当啷——”李烨手中的水果刀差点滑落，他猛地回过头，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什么？换房子？为什么？这里……这里不是很好吗？”

这个家，是他人生最低谷时，孙菁向他伸出的手，是他重生的起点和不容侵犯的堡垒，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浸透着他们共同的奋斗与温暖的回忆。他从未想过离开。

孙菁看着他瞬间紧绷的神色和下意识攥紧的拳头，微微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不是嫌弃这里。李烨，你听我说，这里很好，有我们太多太多的回忆，我怎么会嫌弃。”

“但是，李烨，我想给你一个真正的、属于你的空间。你需要一个更大的地方，可以安心摆放你的所有‘宝贝’，可以不受打扰地画图、做模型。那里，可以成为你李烨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