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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烨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肩膀剧烈抖动，眼泪都笑了出来，混着汗水和灰尘在脸上留下道道痕迹。
“你笑什么？”孙菁声音冷得结冰，带着一丝怒意，“李烨，这不是玩笑！”
工友们都不说话了，担忧地看着李烨。他们感觉到，李烨笑声里没有喜悦，只有悲凉和绝望。
李烨好不容易止住笑，用袖子狠狠擦擦眼角的泪水。眼睛通红，脸上挂着泪痕和灰尘，格外狼狈。
“真巧啊，孙总……”他晃了晃诊断书，声音因大笑而沙哑不堪，“这孩子……得这个病，真巧。”
孙菁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李烨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所有粉尘和灼热，呛得他剧烈咳嗽。他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着孙菁，一字一句地说：
“我昨天，刚给他捐完骨髓。”
时间凝固。
空气死寂。
七月的毒辣阳光泼洒在建筑工地上。
每一粒尘埃都清晰可见，但阳光却失去了温度。声音消失了，工地上静得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辆黑色劳斯莱斯旁，聚焦在那对悬殊的男女身上。
孙菁脸上的冰冷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你……”她的声音干涩，“你怎么会知道？”
李烨静静地看着她。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流下，在沾满灰尘的工装上留下深色痕迹。
“我知道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孙菁心上。
“孩子的病！”她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那是最高机密！谁告诉你的？”
李烨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需要别人告诉吗？”
孙菁深吸一口气，七月滚烫的空气刺痛了她的喉咙。她举起手中那张白色诊断书。
“看看这个！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你的儿子，需要你！”
李烨没有去接。他的目光越过诊断书，直直地看着她。
“所以？”
“所以？”孙菁几乎是在尖叫，“所以你该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签字，复婚，承担医药费！这是你欠他的！”
李烨缓缓摇头，脸上的笑意变得苦涩。
“我欠他？那你呢，孙总？你欠我什么？”
孙菁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
“昨天。”李烨的声音依然平静，“昨天下午两点到五点，我在市立医院。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孙菁的嘴唇微微张开，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在捐献骨髓。”李烨一字一顿地说，“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孙菁的手猛地一颤，诊断书差点从手中滑落。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李烨向前迈了一小步，“因为我只是个工地上的工人？因为我穿着这身脏衣服？就不配去做一件善事？”
“不，不是……”孙菁的声音开始发抖，“昨天那个时间……你明明……”
“我明明什么？”李烨打断她，“我明明应该在工地上搬砖？还是我明明应该跪下来求你施舍？”
孙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高跟鞋的细跟陷进松软的碎石里。
“你撒谎！李烨，你为了逃避责任，连这种弥天大谎都敢编！”
李烨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
“看着我，孙菁。”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在撒谎。”
孙菁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双她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疲惫和坦然。
“骨髓捐赠……”她喃喃自语，“你昨天苍白的脸色……你坚持要请的那一天假……”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
“难道……难道那个匿名捐赠者……是你？”
李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雕塑。
孙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如果……如果是真的……”她的声音开始破碎，“那我今天来这里……我说的那些话……”
她说不下去了。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踉跄了一下。
一直紧张关注着情况的司机连忙上前扶住她。
“孙总？您没事吧？”
孙菁粗暴地甩开司机的手。
“别碰我！”
她强撑着站直身体，试图重新凝聚起那份掌控一切的气场。但颤抖的手指无情地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烨终于动了。他微微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就是那个配型成功的捐赠者？然后看着你用钱和权力来解决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孙菁。”
孙菁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精心涂抹的口红再也掩盖不住那份从心底透上来的灰败。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李烨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你知道怎么用钱解决问题，知道怎么用权力压人。但你从来不知道，有些责任，不是靠钱和权力就能履行的。”
孙菁猛地摇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救孩子……”
“我们都是。”李烨轻声说，“只是方式不同。”
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布满老茧的手，那里紧紧攥着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诊断书。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逃避责任吗，孙总？”
这个称呼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孙菁脸上。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猛地转身，动作因为慌乱而僵硬，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嘭！”
车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劳斯莱斯迅速掉头离去，轮胎卷起一片尘土。
李烨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张诊断书。“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字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眼睛。
“孩子……”他轻声自语，“我的孩子……”
尘土渐渐散去，阳光依旧毒辣。他的身影在空旷的工地上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他手中的诊断书，在烈日下白得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