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北满,山林绿得像要滴出水来。第一军在小兴安岭深处新开辟的演训场上,一场连级对抗演习正进入**。红蓝两军在山谷两端展开,枪声虽是空包弹,但喊杀声、爆炸物模拟的烟尘、穿插迂回的战术动作,都带着真实战场才有的压迫感。
于凤至站在半山腰的观察哨,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已经二十分钟。她今天没穿常穿的军大衣,而是和普通战士一样的灰布军装,只是没戴军帽,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利落的髻。
“红方三连迂回太深,脱离主攻梯队支援范围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蓝方只要在七号高地设一个机枪班,就能把他们拦腰截断。”
旁边的赵永胜连忙举起望远镜看向七号高地——那里果然空荡荡的,蓝方指挥官显然没意识到这个战术要点。
“传令兵。”于凤至放下望远镜,“去告诉蓝方指挥员,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即派一个班抢占七号高地,要么十分钟后等红方从他侧翼捅一刀。”
年轻的传令兵飞奔下山。赵永胜擦了擦额头的汗——副总司令观察之敏锐,连他这个老行伍都自愧不如。
“老赵,”于凤至转过身,“你觉得红方的问题在哪?”
赵永胜想了想:“求胜心切,冒进了。”
“不。”于凤至摇头,“是指挥员眼里只有‘夺旗’,忘了‘歼敌’。你看他们的进攻队形,全部压向蓝方指挥部,两翼完全暴露。这要是真打仗,一个迂回就能把他们包了饺子。”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些许:“咱们现在二十万大军,要是每个指挥员都这么打仗,有多少人够往里填?”
山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那张原本端庄秀美的脸,如今被硝烟和风霜磨出了坚硬的轮廓,只有眼睛还保留着穿透性的清澈。
演习在半小时后结束。红方虽然“夺旗”成功,但被判损失兵力过半;蓝方虽然丢了指挥部,但主力尚存。于凤至把两个连的指挥员叫到面前时,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低着头。
“知道问题在哪吗?”她问。
红方指挥员嗫嚅:“我……我太着急了……”
“你不是着急,你是没把战士的命当命。”于凤至的声音陡然严厉,“演习中‘牺牲’的兵,站起来拍拍土就活了。真打仗呢?你让他们父母妻儿怎么办?”
年轻指挥员的脸涨得通红。
“从今天起,你们俩对调。”于凤至说,“红方的去蓝方当一周士兵,蓝方的去红方当一周指挥员。下周同一时间,还是这个场地,再打一场。到时候我要看到你们眼里有全局,心里有战士。”
“是!”两人挺胸敬礼。
于凤至摆摆手让他们归队,然后对赵永胜说:“把今天演习的总结发到各军,重点分析战术失误。另外,通知各师级指挥员,下个月总部举办第一期高级指挥员培训班,我亲自讲课。”
“讲课内容……”
“就讲三样:怎么读地图,怎么算伤亡,怎么爱兵。”于凤至说完,转身朝山下走,“还有,培训结束要考核。不合格的,师长降团长,团长降营长。咱们的队伍,指挥位置不是官帽子,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带兵打仗的资格。”
赵永胜肃然立正:“明白!”
回指挥部的路上要经过一片新垦区。田里的高粱已经长到齐腰高,墨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几个战士正在田埂边修水渠,赤着上身,汗水在古铜色的脊背上流淌。
于凤至停下脚步,从警卫员手里接过水壶,走过去递给一个年纪看起来最小的战士:“喝口水,歇会儿。”
小战士慌忙在裤子上擦擦手,接过水壶时脸都红了:“谢、谢谢副总司令!”
“多大了?”
“十、十七。”
“家里哪的?”
“辽宁开源……爹娘都让鬼子杀了。”小战士低下头。
于凤至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等打回开源,你爹娘坟前,你得有脸告诉他们,儿子没给他们丢人。”
小战士重重点头,眼眶发红。
走远些后,警卫员小声说:“副总司令,那孩子是王栓柱军长从矿场救出来的劳工,全家就剩他一个了。”
“我知道。”于凤至望着远山,“这样的孩子,咱们队伍里有多少?”
“三万多。都是孤儿。”
“所以咱们不能输。”于凤至的声音很轻,“输了,这些孩子就没家了。”
回到指挥部已是午后。徐建业正在等她,桌上摊着十几份电报。
“先拣紧要的说。”于凤至坐下,端起凉茶一饮而尽。
“第一,苏联方面正式回复:可以提供一批缴获的德军武器——主要是冲锋枪和反坦克枪,但需要我们派人到蒙古边境接收。条件是,我们必须提供关东军在满洲里、绥芬河、珲春三个方向的详细兵力部署。”
“给。”于凤至毫不犹豫,“但数据要做处理,核心防御工事的位置模糊化,只给大概兵力数字。另外,要求他们提供武器操作手册和必要的训练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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