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的锐利锋芒在身后渐远,耳畔那亿万剑鸣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林风已踏出那片埋葬着无数剑修执念的峡谷。眼前骤然开阔,却并非预想中的石阶或通道,而是一片虚无——虚无之中,横亘着一条河。
一条悬浮在无尽虚空中的、灰白色的河。
河水粘稠,流淌得极缓,若不细看,几疑是静止的。可那河面之上,并无寻常水波的粼光,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沉浮隐现的面孔、扭曲的虚影、淡薄的残魂。它们无声地挣扎、呢喃、哭泣或狂笑,亿万的悲欢离合被禁锢在这条永恒的河流里,汇聚成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幽深气息。
魂河。
河面宽阔,不见彼岸,只有朦胧的灰雾如纱幔般弥漫。雾中偶有亭台楼阁的幻影闪过,又如泡影般破灭。对岸完全隐没在更深沉的雾气之后,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林风立于岸边,脚下是坚硬的、不知何种材质的黑色“河岸”。他体内初成的剑骨微微嗡鸣,似是对这条河流散发出的、截然不同的“意”产生了本能的戒备。这不是杀意,不是战意,而是一种混杂到极致的“情”意——遗憾、眷恋、痴缠、怨恨、求不得、放不下……仿佛古往今来所有生灵最浓烈的情感渣滓,都沉淀于此,发酵了万古岁月。
“哗……”
一声轻微的水响,一张女子的面孔悄然浮出水面。她闭着眼,容颜清丽绝伦,眼角一颗泪痣平添凄美。她似乎在沉睡,又似乎在永恒的梦中流泪。仅仅一瞬,她便沉了下去,换上一张孩童天真带笑的脸,随即那笑容僵住,化作狰狞。
战士、书生、老妪、妖兽……亿万面孔轮转,上演着无声的悲喜剧。
这条河在“呼唤”他。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牵引,仿佛河底有什么与他命运相连的碎片,正发出微弱的共鸣。
“魂河……”林风低声自语,眉宇间凝重之色愈深。断岳所言不虚,此地之凶险,恐怕尤在剑冢之上。剑意虽厉,拷问的终究是道心之诚;而情念纷杂,侵蚀的却是本我之识。
“你来了。”
一个温婉柔和的女声,自河心渺渺传来。
林风抬眼望去,只见灰雾微散,一叶扁舟不知何时已泊在河中央。舟上立着一位白衣女子,赤足如雪,长发未绾,自然垂落至腰际。她面上笼着一层轻薄的白纱,只露出一双眸子——那双眼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岁月沧桑,望之令人心旌摇曳,又莫名生出悲悯。
“晚辈林风,见过前辈。敢问前辈可是第五守陵人?”林风拱手,语气恭敬。
白衣女子轻轻摇头,声音空灵:“非也。我乃此河摆渡之人,只渡有缘者过河。守陵人,在对岸等你。”
“有缘者?何为有缘?”
“有情者,即有缘。”白衣女子目光扫过沉浮的魂影,淡然道,“此河汇聚第三纪元无量生灵之残念执情。欲渡此河,须亲身入水,承其执念,历其情劫。唯有经历之后,灵台不昧,本心不移,方有资格登我之舟,去往对岸,接受真正的圣痕考验。”
“入水?承其执念?”林风望向那灰白粘稠、布满魂影的河水,眉头微蹙。
“不错。”白衣女子颔首,“届时,诸多残念会依缘附于你身,你将暂时成为‘它们’,亲历其生前最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或许是挚爱永诀之痛,或许是血仇得报之狂,或许是毕生求索不得之憾……种种情愫,如潮侵袭。你若沉溺其中,迷失自我,便会永沦河底,化为新的残魂,再难超脱。”
她看向林风,眼中那丝悲悯更浓:“此关之险,在于直指人心最柔软处。力量再强,道心再坚,若勘不破一个‘情’字,亦是无用。第三纪元末期,内部崩坏,多少大能非亡于外敌,而是败给了爱恨纠葛、私欲情仇。第五圣人立此‘情劫圣痕’,用意深远。”
林风沉默良久,感受着魂河散发出的无尽沧桑与哀怨。他经历了昆仑觉醒、末世征战、诸天初探,手上沾染鲜血,心中亦埋着守护的信念与对真相的执着。但如此系统地去体验、去沉沦于他人极致的情感漩涡,确是头一遭。
“怕了?”白衣女子轻声问,并无讥诮,只是平静的询问。
“非是惧怕,”林风缓缓摇头,眼中剑光隐现,那是初成剑骨带来的锋锐,“是在思量,如何能在亿万情念冲击中,守住真我。前辈可有提示?”
“莫抵抗,莫排斥,顺其自然,方是真体验。”白衣女子道,“然,需谨记一点:你始终是你。无论经历何等悲欢,意识深处需留一线清明,如灯不灭。若觉自我将泯,便立刻运转《不灭经》,以不灭真意定住神魂。此乃底线,切记切记。”
林风深吸一口气,对着白衣女子深深一揖:“多谢前辈指点。”
言罢,他再无犹豫,转身面向那幽幽魂河,一步踏出。
足尖触及水面的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骤然袭来!那不是肉身的冰冷,而是情感彻底枯寂、希望完全湮灭后留下的虚无之寒。紧接着,无数道色彩各异的“丝线”——那是具象化的执念——如同发现了温暖宿主的幽灵,疯狂地沿着他的脚踝缠绕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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