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做他的影子 第138章 成为“观察者”

把顾夜宸困在这座城，苏言的生活没得到预想的平静。

那份他亲手设的规则，像张无形的网，网住了顾夜宸，也束缚了他。成了规则的制定者跟监督者，他没法像过去那样，把那人彻底从世界里赶出去。

助理每天准时发来报告，内容简洁的像份流水账。

“顾先生今日八点准时到岗，下午六点下班，期间未离开书店。”

“顾先生下班后在路口张记餐馆就餐，花费十五元，餐后步行返回住处。”

“顾先生今日休息，全天未出门。”

每条信息都证明顾夜宸的绝对服从。他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的执行苏言下达的每个指令：活着，像个正常人。

掌控感本该带来快意，苏言只觉一阵莫名的烦躁。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一定是顾夜宸的新表演。那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演戏，骗过所有人，也骗了自己那么多年。这次，他只是换了个更落魄更卑微的剧本。

可文字报告是冰的，缺了实感。苏言需要亲眼确认，需要找到破绽，找到那个男人伪装之下、熟悉的偏执跟疯狂。

一股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冲动，在心底滋生。

这天下午，苏言结束一场商业活动，坐进保姆车后座。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街景，他却没心思看。鬼使神差的，他对司机说：“去青木路。”

司机有些意外，青木路是条老街，跟他们回工作室的方向完全相反。但他没多问，只是平稳的调转方向盘。

车子在一家叫字里行间的旧书店外缓缓的停下。书店门脸不大，木质招牌染着岁月痕迹。苏言没下车，只摇下一半车窗，目光投向店内。

隔着一层蒙了薄尘的玻璃，他看见顾夜宸。

那个曾经站在镁光灯下，一举一动都能引发海啸般尖叫的男人，此刻正穿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工作服。他微弯着腰，正把一摞新书分门别类码上书架。动作不快，甚至有些迟缓，但每本都放的很稳，书脊对齐，跟尺子量过一样。

午后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斑驳光影。头发剪的很短，侧脸轮廓依旧深邃，可曾经凌厉逼人的气场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沉寂。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一个年轻女孩过来询问，他便停下手中活，耐心的指引方向，整个过程没有多余言语，只有一个安静的手势跟微微的点头。

苏言坐在昂贵的豪车里，看着那个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的融入其中的身影。他像个高高在上的神，审视凡人的生活。又或者，像个躲在暗处的猎手，窥伺着猎物。

这念头让他浑身一僵。

曾几何时，顾夜宸也是这样。在他不知道的无数日夜里，那男人是不是也用同样的目光，在暗处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成了他。

苏言猛的摇上车窗，对司机冷冷吐出两个字：“开车。”

车子再次启动，把那家小书店甩在身后。但顾夜宸穿着工作服，沉默整理书籍的画面，却像张底片，牢牢烙印在脑海里。

没有愤怒跟不甘，没有一丝一毫表演痕迹。那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苏言的心更乱。

接下来几天，他跟自己较劲似的，总找各种理由让司机开车“路过”青木路。有时上班时间，有时下班后。他成了一个隐秘的观察者，观察对象，只有顾夜宸。

他看见顾夜宸在书店门口台阶上坐着，啃最简单的面包当午餐。

看见顾夜宸下班后，拒了同事聚餐的邀请，独自走向公交车站。

看见顾夜宸在暴雨来临前，费力的帮老板娘把门口旧书报摊收进店里，淋湿半边肩膀。

每一次观察，都在苏言心上划下一刀。他期待的“破绽”迟迟没出现。那男人身上属于影帝的光环，属于顾家继承人的骄矜，都已剥离的干干净净。

剩下的，只是一个为生存奔波的，最普通的中年男人。

这晚，华灯初上。苏言的车又停在离青木路不远的街角。他看着顾夜宸走出书店，脱下工作服，换上旧外套。

他没直接回家，拐进一个热闹的夜市，穿过拥挤人潮，在一个卖盒饭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正忙的不可开交。

“一份素的，多给点米饭。”顾夜宸的声音很低，带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快被周围的嘈杂淹没。

“好嘞！”摊主麻利的装好餐盒递给他。

顾夜宸付钱，接过廉价泡沫餐盒，转身走到路边公共长椅坐下。

他没立刻吃，只是安静坐着。路灯昏黄的光落在他身上，影子拉的很长。就这么看着车水马龙，神情空洞。几分钟后，才缓缓的打开餐盒，用一次性筷子，一口一口的把饭菜送进嘴里。

吃的很慢，很认真，仿佛那不是十几块的廉价盒饭，而是啥山珍海味。

苏言就坐在车里，隔着一条马路，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那个曾在顶级餐厅，连餐具摆放角度都要计较的男人，此刻却如此自然的坐在街边，吃最粗糙的食物。

没有观众，没有镜头。

这里只有嘈杂市井，跟一个为填饱肚子进食的、疲惫的灵魂。

苏言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传来阵阵钝痛。

这不是他想要的报复。

他想找一个伪装的恶魔，看到的却是个真实的赎罪者。这种真实，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忏悔，都更让他窒息。

那个坐在路灯下的男人，正用最沉默也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你看，我已不再是顾夜宸了。

苏言发动车子，引擎轰鸣在安静的车厢内格外突兀。他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冲出去，迅速汇入车流。

他逃离了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画面，可无论开多快，那个孤独的背影，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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