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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父将我送给亲爹做新娘 第80章 预备登基大典!

作者:林间一壶酒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2-17 02:22:58

七天以来,这是第一个没有噩梦纠缠、没有政务压心、能让我沉入黑甜乡的夜晚。或许是因为父皇的毒解了,或许是因为爹回来了,又或许是因为那个咋咋呼呼的洛水姨带来的、全然不同的生气。

我蜷缩在熟悉的龙床上,枕畔放着那条名为“小红”的血玉蜈蚣(它被师洛水放在一个透气的小玉盒里,安静得像块石头),呼吸均匀绵长,眉宇间连日紧绷的褶皱终于舒展开来。

宫灯早已熄灭,唯有窗棂透进一点清冷的月光。万籁俱寂。

但我知道,这座皇城,这片江山,在今夜,注定有许多地方,许多人,是无法安眠的。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丞相府门前的石狮在黯淡的灯笼光下显得格外肃穆。

两辆没有任何家徽标识、却极为宽大沉重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相府侧门。车帘掀开,王崇义与崔明瑜先后下车,两人皆是面色凝重,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已是心力交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惶恐与急切。

王崇义挥了挥手,随从们立刻从马车上抬下一口口用黑布蒙着的沉重木箱,动作迅捷而沉默,迅速从侧门抬入相府。箱中之物,分量不轻——既有成箱的金银珠玉,也有名家字画、古玩珍奇,甚至还有几箱据说是王家商队从海外带回的稀罕物件。这是王崔两家能拿出的、最具诚意的“敲门砖”,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书房内,老丞相龚擎并未安寝。他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并非公文,而是白日里女帝派人送来的那些关于四大世家的卷宗副本。烛火跳跃,将他沟壑纵横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管家悄声进来禀报:“相爷,王崇义与崔明瑜已在侧厅等候,带来了……不少东西,已从侧门抬入。”

老丞相闭了闭眼,手指在冰冷的卷宗封皮上缓缓摩挲。见,还是不见?

见,意味着他正式介入了陛下与四大世家的这场生死博弈,站到了前台。不见,或许能暂时避嫌,但王家崔家狗急跳墙之下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且陛下将“刀”递给他,未尝没有让他出面周旋、掌控局面的意思。

他想起陛下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眼眸,想起那环环相扣的盐政、土地、新军之策,想起那几大箱足以让任何世家万劫不复的“罪证”……这盘棋,陛下是执棋者,也是规则的制定者。而自己,已被陛下赋予了“裁判”或“执行官”的角色。

避,是避不开的。

“让他们……再等一个时辰。”老丞相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这一个时辰,是煎熬,也是姿态。既是晾一晾这两位平日眼高于顶的家主,让他们更清晰地体会如今处境之危,也是给老丞相自己最后的权衡时间。

一个时辰后,相府客厅的灯火重新明亮起来。王崇义和崔明瑜被引了进来,两人皆是一身素衣,却掩不住一身的疲惫与惊惶。见到端坐主位、神色平淡的老丞相,两人连忙深深施礼。

“深夜打扰相爷清静,实乃情非得已,万望相爷恕罪!”王崇义声音干涩,率先开口。

“我等,实在是走投无路,特来恳请相爷,指点一条明路!”崔明瑜也连忙跟上,语气更加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老丞相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落座,命人上茶。他并未立刻接话,只是端起茶杯,慢慢啜饮着,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将他们脸上的每一丝焦虑、恐惧、期盼都收入眼底。

客厅里一时寂静,只有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更显得压抑无比。

王崇义和崔明瑜如坐针毡,准备好的说辞在喉头滚了几滚,却见老丞相始终不语,心中更是冰凉。最终,王崇义咬牙,再次起身,深深一揖:“相爷,犬子无知,崔家侄女轻狂,犯下滔天大错,冲撞天威。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陛下宽宥。只求……只求相爷看在同为世家一脉的份上,指点一二,如何才能……才能保全家族一线生机?无论需要付出何等代价,草民……绝无怨言!”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哽咽。

崔明瑜也连忙起身附和,赌咒发誓愿意倾尽家财,只求消弭陛下怒火。

老丞相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感:“王举人,崔老爷,坐下说话。”

待两人重新忐忑坐下,老丞相才缓缓道:“指点迷津?老夫又能指点什么呢?陛下的心思,如同天威,深不可测。你们送来的那些‘心意’,老夫未曾拒收,是知道二位此刻心绪,不欲在细枝末节上再多纠缠。”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但你们可知,陛下让老夫转交给二位的,是什么?”

王崇义和崔明瑜一愣,不明所以。

老丞相不再多言,对侍立一旁的管家示意。管家会意,转身出去,片刻后,几名健仆抬着两口白日里送来的樟木箱子,放在了客厅中央。

“打开看看吧。”老丞相语气平淡。

王崇义与崔明瑜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他们走到箱子前,颤抖着手,掀开了箱盖。

熟悉的卷宗气息扑面而来。当王崇义看清最上面一卷的标题时,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薄薄的纸页。崔明瑜也差不多,他拿起另一卷,只扫了几行,便觉得眼前发黑,手脚冰凉。

两人发疯似的翻看着箱中的卷宗——田产隐匿、盐铁私贩、勾结官员、巧取豪夺、后宅阴私、子弟恶行……桩桩件件,时间、地点、人物、证据指向……详实得令人窒息!有些甚至是他们自己都快遗忘的陈年旧事!

这哪里是卷宗?这是悬在他们头顶、随时可以落下的铡刀!是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家族倾覆的催命符!

“这……这……陛下……陛下是如何……” 王崇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陛下如何得知,不重要。”老丞相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现实感,“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此刻在陛下手中,也……在老夫手中。”

“噗通”、“噗通”两声,王崇义和崔明瑜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最后一丝侥幸,也在这满箱的“罪证”面前,灰飞烟灭。

老丞相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沉重而清晰:

“王举人,崔老爷,事到如今,你们还看不明白吗?陛下此次,并非仅仅针对王家、崔家,也并非只为一两个跋扈子弟。盐政、土地、乃至这些……”他指了指那两口箱子,“都是陛下棋盘上的子。她要的,是这大雍江山,真正姓北堂,真正令出一门,而非与世家共治,甚至受世家掣肘!”

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自嘲与坦诚:“同为世家,老夫的龚家,虽不及你们四家树大根深,但也算累世官宦。面对陛下此番‘来势汹汹’,老夫思虑再三,唯有四字——低头,明哲保身。”

“低头……明哲保身……”王崇义喃喃重复,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焦距,却是更深的绝望。

“相爷的意思是……陛下要的,不止是惩戒,是要我们……彻底交出权柄,献出根基?”崔明瑜声音嘶哑地问。

“是削藩,是纳土,是认罪,是赎买。”老丞相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两人心上,“交出非法所得田产、商路,补足历年亏欠税赋,严惩触法子弟,约束族中众人,从此安分守己,做陛下治下的顺民富户,而非割据一方的门阀。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王崇义和崔明瑜瘫在地上,浑身冰冷。这何止是大出血?这是要剜心剔骨,自断经脉!交出百年来积累的财富和根基,从此仰人鼻息……

“相爷!”王崇义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重重磕下头去,“求相爷明示!该如何做?如何才能让陛下……看到我等的‘诚意’?如何才能……保住家族传承不灭?我王家……愿唯相爷马首是瞻!求相爷……指点一条活路啊!”

崔明瑜也连忙磕头哀求。

老丞相看着昔日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隐隐自矜的两位家主,此刻卑微至此,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重新坐回主位,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既然二位信得过老夫,那老夫便斗胆,为二位,也为这岌岌可危的世家局面,指一条路……”

夜,还很长。丞相府的灯光,注定要亮到天明了。

这一觉,我睡得格外沉实安稳。没有梦到朝堂上刀光剑影的争执,没有梦到边境线上不怀好意的使团,也没有梦到父皇苍白如纸、气息奄奄的脸。仿佛所有的重压、恐惧和疲惫,都被昨夜那场嚎啕大哭和随之而来的温暖怀抱稀释、驱散了。

天刚蒙蒙亮,我便自然醒来,神清气爽。没有惊动任何人,我轻手轻脚地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去往父皇的寝殿。

殿内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但昨日那令人心悸的腥甜气息已然无踪。北堂少彦依旧沉睡,但脸色不再是骇人的死灰,而是恢复了些许属于活人的、淡淡的血色。浅殇正用温热的布巾为他擦拭额头,见我进来,微微颔首。

“浅殇,我父皇他……”

“陛下放心,”浅殇的声音虽轻,却带着笃定,“太上皇体内剧毒已清,脉象平稳,只是失血过多,元气大伤,脏腑也需要时间恢复。这般昏睡,是身体自我修复的本能,多睡几日,反而是好事。”她指了指父皇胸口原本被毒血浸染、颜色乌黑的位置,如今那一片肌肤虽仍有伤痕,但渗出的血迹已是正常的鲜红。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那块最沉重的巨石,终于稳稳落地。只要父皇活着,慢慢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回到自己的寝殿用早膳时,我却发现餐桌上少了一个最活跃的身影。

“沧月,洛水姨呢?”我环顾四周,疑惑地问。以师洛水那风风火火的性子,按理说该是第一个跳出来嚷嚷饿的。

沧月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又好笑的表情,低声回禀:“大小姐,那位洛水姑娘……昨晚半夜,摸到奴婢和丹青她们的房间去了。”

“半夜?摸去你们房间?”我挑了挑眉。

“是,”沧月点头,“她把我们几个都摇醒了,点着灯,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问关于‘药人’的一切——特征、弱点、可能的控制方式、药王谷可能的位置……问得极其详尽,连一些我们只是听明月提过一嘴的细节都不放过。看那架势,恨不得把药人拆开来研究一遍。”

我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

“然后呢?”

“然后问完,天还没亮,她就自己收拾了个小包袱,去马厩牵了匹最快的马,直接出城了。”沧月顿了顿,补充道,“方才隐龙卫传来消息确认,洛水姑娘确实是天未亮时出的城门,一人一马,轻装简从,看那方向……是奔着容城去的。”

容城……药人之祸最烈的地方,也是明月他们正在苦战之地。师洛水昨日席间豪言要“踏平药王谷”,看来并非一时戏言,她是真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并且雷厉风行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是为了兑现对我的承诺,为了救出陆染溪,还是……也有想在我爹面前“表现”一番的心思?或许兼而有之吧。这位落花神女的行事风格,总是如此直接而炽烈。

我正想着,殿外传来通报,季泽安来了。

他走进来,脚步似乎比平日急促一些,眼神也不像往常那般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他先是例行公事般问了问父皇的情况,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朝堂闲话,然后……话锋就开始极其生硬地拐弯了。

“那个……嫣儿啊,”季泽安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移,就是不看我,“最近边市……尤其是草原那边,对咱们新出的雪花盐,反响好像很热烈啊。鞑靼、瓦剌的几个大部落,都派了商队来接触,想大量采购。”

“嗯,这是好事。”我点点头,不动声色。

“是啊,好事。”季泽安搓了搓手,“就是……这第一批大规模外销,得找个可靠的人去谈,去押运。路途遥远,草原上又不太平,既要懂行情,又得有足够的分量和手腕镇住场面……”他说着,眼神终于飘了过来,带着点试探,“你看……爹最近正好也没什么事,庄子里生意都上了正轨。要不……爹亲自跑一趟?带上一万斤……不,首批先带五千斤也行,去探探路?”

我忍住嘴角的笑意,故意蹙眉思考:“爹,您刚回来,一路奔波辛苦,草原风沙又大,这事让商队管事去办不就行了?何必亲自劳顿?”

“那不行!”季泽安声音微微拔高,又立刻意识到失态,连忙压低,“那些管事,分量不够!跟草原上的头人谈生意,得是能做主的人去!再说,爹这不也是想为朝廷、为你分忧嘛!把盐卖出好价钱,充实国库,也是大功一件!”他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越来越飘,耳根似乎也有些发红。

我看着他那副明明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走,却又拼命找理由掩饰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爹,”我放下筷子,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您是想去草原卖盐呢,还是……想去追洛水姨啊?”

季泽安老脸瞬间涨红,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孩子,手足无措:“你……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我这是正经国事!商业拓展!”

“是是是,正经国事。”我连连点头,眼中笑意更浓,“那您就去吧。一万斤雪花盐,我让惊鸿立刻给您备好最优等的,再派一队精锐护卫随行。路线嘛……好像去容城那边,也有通往草原的商道?您正好可以‘顺路’去看看容城那边瘟疫和药人控制得怎么样了,也算是体察民情嘛。”

我每说一句,季泽安的脸就更红一分,听到“容城”和“顺路”时,他几乎是跳了起来:“谁……谁要顺路去容城!我是直接去北边!北边!”

“好好好,北边北边。”我从善如流,不再逗他,“那爹您快去准备吧,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季泽安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走到门口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半步,背影显得颇为狼狈。

看着他仓惶离去的方向,我捂着嘴,终于放声轻笑出来,笑声清脆,在晨光初照的宫殿里回荡。

丹青和沧月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大小姐,我看季老爷啊,心里明明在意得很,偏偏嘴硬。”丹青笑道。

“就是,那找借口的模样,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沧月也摇头。

我笑着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略带感慨的情绪。

我爹他……应该是喜欢洛水姨的吧。

只是他习惯了内敛,习惯了背负,习惯了将情感深藏,不善于表达,或许也囿于对我生母的那份旧情与责任,才一直逃避。而师洛水那般炽热直接、不计后果的追求,像一团野火,烧得他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但昨夜我崩溃时,他拍着我背的温柔;今早他听闻师洛水离去后,那掩不住的焦急和蹩脚的借口……都泄露了他心底最真实的在意。

也好。

父皇的毒解了,压在头顶的阴云散开了一道缝隙。朝堂的棋局正在按部就班地推进。而在这冰冷的权力旋涡之外,能看到父亲露出这般鲜活甚至有些笨拙的情态,能看到一段截然不同的情感在悄然生长,于我而言,也是一种难得的慰藉。

就让爹去追吧。

去草原,或是去容城。

去面对他或许自己都还未完全看清的心意。

而我,也该换回那身沉重的龙袍,去面对我的朝堂,我的江山,和那些注定无法安眠的对手们了。

晨光,彻底照亮了皇宫的琉璃瓦,新的一天,开始了。

金銮殿上,香炉袅袅,庄严肃穆。刘公公立于御阶之下,拖长了尖细的嗓音,例行公事般地高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刑部尚书邢无邪率先出列,他面色冷峻,如同他掌管的刑狱一般不带温度:“陛下,不知琅琊王氏与清河崔氏涉案子弟,陛下欲作何处置?大理寺与刑部,已接到数份为其求情的联名保书。” 他刻意隐去了求情者的姓名,但意思已然明了。

我慵懒地靠在那张宽大冰冷的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关着。朕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置。至于优待……” 我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就不必了。按律,大不敬、当街纵马伤人未遂,该当何罪,就按何罪待之。天牢不是客栈,更不是他们炫富斗狠的后花园。”

“臣,遵旨。”邢无邪躬身退回,脸上并无波澜,似乎早有所料。

“田恩瀚。”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目光投向下方。

兵部侍郎田恩瀚连忙出列,躬身道:“臣在。”

“这几日,新颁的征兵令,推行得如何了?” 我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今日的天气。

田恩瀚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色,但还是如实禀报:“回陛下,新令颁布后,民间百姓,尤其是寒门子弟与农户,响应极为踊跃,各地报名点人满为患。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只是世家大族、豪商富户之中,阻碍甚多。”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并不意外。手指下意识地转动起腕上那串慕白派人送来的、据说有凝神静气之效的紫檀佛珠。冰凉圆润的珠子滑过指尖,我心中却泛起一丝莫名的烦躁。最近,似乎见血与算计的事情,有点太多了。

田恩瀚见我没有打断,继续硬着头皮道:“那些富家子弟,一来平日养尊处优,疏于锻炼,体能测试大多难以达标。二来……骄纵成性,不服管束,对普通出身的征兵官多有不敬。更有甚者……”他声音压低,带着愤慨,“竟妄图以重金贿赂征兵官员,企图找人顶替,或是以银钱直接抵免兵役!”

果然。

我嘴角勾起一丝鄙夷的轻笑,这笑容很淡,却让下方不少官员心头一凛。这些膏粱子弟,平日里仗着家世横行无忌,如今触及自身利益,便原形毕露。他们以为,这世间的规则,永远可以用金银来扭曲吗?

“卫森。” 我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在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手指也停止了转动佛珠。

忠勇侯世子卫森如同鬼魅般阴影中闪出,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臣在。”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铁血煞气,让周遭文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最近隐龙卫事务不多,你也闲着。”我看着他低垂的头颅,缓缓说道,“这些‘金贵’的公子哥,既然报名了,就不好辜负他们一番‘热情’。从今日起,所有通过初选(或动用手段‘通过’)的世家富户子弟,单独编成一营,名为‘磨砺营’。交由你全权负责训练。”

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卫森:“朕只有一个要求——活着。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其余如何操练、如何管教,朕一概不问,由你便宜行事。”

活着。

这两个字,从帝王口中轻飘飘地说出,却重若千钧。殿中许多老臣已经变了脸色。他们太清楚“活着”在隐龙卫手里意味着什么了。那恐怕是比死更难受的“活法”。只希望这些细皮嫩肉的纨绔们,能抗住那些从血火地狱里爬出来的隐龙卫的“特别关照”。

“臣,领旨!”卫森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接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任务,但那双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野兽般的兴奋光芒。

我重新靠回椅背,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忽然发现人群中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莫子琪。

这时,一名站在户部队列中、面生的官员深吸一口气,出列行礼:“臣,户部侍郎沈佳文,叩见陛下。”

刘公公适时地微微俯身,在我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提醒:“陛下,莫大人已奉旨离京,前往各地暗查田亩丈量事宜。户部眼下暂由这位沈佳文沈大人代为主事。此人是莫大人离京前极力举荐的,言其精于算学,为人谨细,目前尚在……考核期。”

我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这位看起来三十出头、面容清瘦、眼神却颇为清亮的沈佳文身上。

“沈爱卿,”我换了个稍显温和些的语气,“既是莫子琪举荐你暂理户部,那便与朕说说,红薯与白叠的推广,眼下进展如何?”

沈佳文显然有些紧张,但口齿却十分清晰:“臣遵旨。回陛下,新令颁布后,成效显着。京都周边三府十二县,已有过半百姓至官府登记,申请领取红薯良种。其余百姓,亦多在观望打听,料想秋播之前,人数还会大增。此外,由彼岸姑娘主持,已将查抄楚逆及相关叛军名下田产,共计约八千余亩,全部先行试种了白叠。曲江一带,受季老爷……季庄主影响,亦有近半田庄地主,主动要求改种红薯或白叠,目前长势良好。”

“嗯,做得不错。”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莫子琪看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不过陛下……”沈佳文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有话但说无妨。”

“是。农务司的司农司大人,前日托人从南方送回了几种他新觅得的粮种,言其耐旱高产,或可试种推广。然莫大人不在,此事关乎农桑国本,下官……不敢擅专,特此禀报,请陛下圣裁。” 沈佳文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简短的文书。

司农?

这个名字让我微微一顿。的确有段时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原以为他是在务农司按部就班,没想到是外出寻找新粮种去了。是为了那丰厚的“献种”赏赐?还是真心为了百姓增产?此人……动机恐怕不纯,需要让暗阁查一查了。

“新粮种?” 我来了些兴趣,“可有实物呈上?”

“有。” 沈佳文连忙道,“司大人遣回的亲随带着样本,此刻正在殿外候旨。”

“带上来,让朕看看。”

“宣——务农司信使,携新粮种样本上殿觐见——” 刘公公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

殿门开启,一名风尘仆仆、作农人打扮的中年汉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藤筐,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

殿门开启,那名风尘仆仆的司农司信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藤筐,低头趋步而入,在御阶前跪下,将藤筐高举过顶。

刘公公示意侍卫上前,掀开了红布。

藤筐里,安静地躺着几样东西:几穗外壳金黄、颗粒饱满排列整齐的棒状物;几个沾着新鲜泥土、大小不一的块茎,外皮呈黄褐色;还有两个硕大滚圆、表皮橙黄带绿纹的瓜类。

我的目光落在这些东西上,心中微微一动,泛起一丝奇异的感慨。

玉米、土豆、南瓜……

这几样在后世被称为“高产利器”、极大地改变了农业和人口结构的神奇作物,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如今身处的这个“大雍”,具体对应着哪一个历史时空,但显然,这个世界的地理与物种流通,似乎比我原本想象的更为……丰富,或者说,混杂。

看来,那位司农,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这次倒是真有可能立下大功了。

我收敛心神,从龙椅上微微直起身,目光扫过下方面露好奇与疑惑的群臣。他们大多出身优渥,或许见过奇花异草,但对这些来自遥远异域、其貌不扬的“土疙瘩”和“棒子”,显然一无所知。

“诸位爱卿,”我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此三物,乃司农于南方蛮荒之地及海外商船中寻得之新物种。虽其貌不扬,却于国计民生,或有奇效。”

我指向那金黄的玉米:“此物名为‘玉米’,或可称‘玉蜀黍’。其籽粒可磨粉作食,亦可直接煮食、烤食,口感甘甜。秸秆可作牲畜饲料。最要紧者,此物耐旱、耐瘠薄,不似稻麦那般挑地,且……”我顿了顿,抛出一个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数字,“据海外农书记载及初步试种观测,其亩产,可达五石乃至更高。”(注:古代一石约合现代120斤,此处为文学夸张,突出高产印象)

“五石?!”

“竟有如此产量?”

“耐旱耐瘠?天下竟有此等神物?”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五石!这几乎是现有主粮产量的数倍!对于许多土地贫瘠、靠天吃饭的地区,简直是救命的神粮!

我接着指向土豆:“此物名‘土豆’,亦称‘洋芋’、‘山药蛋’。其块茎深埋土中,可煮、可蒸、可烤,饱腹感极强,且富含养分。同样不挑地力,山地、沙地皆可种植,产量……亦极为可观,亩产数石不在话下。更妙者,此物易于储存,可作备荒之粮。”

最后是南瓜:“此瓜名‘南瓜’,果肉绵软甘甜,既可作菜,老熟后亦可代粮,籽可炒食。生长迅速,田边地角皆可栽种,是补充口粮、丰富菜篮的佳品。”

我每介绍一样,下方朝臣的眼睛就更亮一分。尤其是田恩瀚等务实派的将领和户部官员,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粮食!稳定的、高产的粮食!这意味着能养活更多的人口,能支撑更庞大的军队,能让国家更加稳固!

“陛下!若此三物真有如此神效,实乃天佑大雍,陛下洪福啊!”老丞相龚擎率先出列,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充足的粮食对于稳定民心、推行新政意味着什么。

“陛下,当速命务农司全力培育良种,尽快推广全国!”

“应重赏司农!”

“此乃社稷之福!” 群臣纷纷附和,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我抬了抬手,压下殿中的喧哗:“司农之功,待其回京,查明核实后,自当论功行赏。至于这些种子……”

我的目光落在一旁如同影子般侍立的踏日身上:“踏日。”

“属下在。”

“将这些新粮种,立刻秘密送出宫,交到珍馐阁小葵姑娘手中。告诉她,不惜代价,务必以最快速度,摸索出最适宜的育苗、栽培之法。所需人手、物资,朕一律允准。”

“是!”踏日毫不犹豫地上前,小心地接过那藤筐,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身形一闪,便退出了大殿,执行命令去了。

新粮种的出现,无疑为我的棋局又增添了一枚重要的砝码。民心、军粮、乃至未来的土地政策,都有了更多腾挪的空间。

就在殿内气氛因为新粮种而热烈振奋之时,老丞相龚擎再次出列,他脸上激动的红潮稍稍退去,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道:

“陛下,老臣尚有一事启奏。”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这位三朝元老身上。

“昨夜,琅琊王氏家主王崇义、清河崔氏家主崔明瑜,联袂夜访老臣府邸。”老丞相此言一出,大殿瞬间又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王家崔家的事,可是如今京城最敏感的话题之一。

老丞相不疾不徐,继续道:“二人深知家中子弟罪孽深重,惶恐无地,为表忏悔之心,弥补过错,特将家中部分资财,献于朝廷,以充国库,稍赎其罪。”

他转身,对殿外高声道:“抬上来!”

话音落下,数名相府家丁吃力地抬着十余口沉甸甸的大箱子,鱼贯进入金銮殿!箱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显然分量极重。

老丞相亲手打开最前面几口箱子的箱盖——

刹那间,珠光宝气,耀人眼目!

箱中整齐码放着的,是成锭的雪花白银、耀眼的黄金、还有各色晶莹剔透的玉石、珠宝、古董字画……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粗略估算,这十几箱财宝,其价值恐怕抵得上国库小半年的赋税收入!

“哗——!”殿中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惊叹和吸气声。世家大族的豪富,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也让人更加直观地感受到,陛下和丞相昨夜对王家崔家施加了何等巨大的压力,才逼得他们如此“大出血”!

老丞相面向御座,深深一揖:“此乃王、崔二家‘自愿’献出之资财,老臣不敢擅留,特于朝堂之上,献于陛下,缴入国库,用于国事。请陛下圣裁!”

我坐在龙椅上,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又缓缓移到下方神色各异、或震惊、或艳羡、或若有所思的群臣脸上,最后,与老丞相那深邃而平静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这一抬,一举,一献。

昨夜书房内的密谈与交锋,化为了今日朝堂之上这实实在在的“战利品”。这既是王崔两家认罪服软、割肉求生的“投名状”,也是老丞相代表朝廷、代表皇权,对世家的一次公开亮剑和胜利宣告。

我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堆积如山的财宝,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原路送回去。”

大殿内瞬间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愕然抬头,看向御座,眼中满是不解。这……这泼天的财富,陛下竟然不要?

我迎着众人惊疑的目光,缓缓补充道:“告诉他们,不必如此心急。割肉求生也好,破财消灾也罢,都不是这么个做法。一切……等四国使团朝贺之后,再议不迟。”

此言一出,心思活络的臣子们顿时恍然。陛下这是要将王崔两家,彻底架在火上!现在收了,不过是钱财交易;待到四国使团云集之时,再当众处置,或赦免,或重罚,那意义就截然不同了——既是展现天威,昭告天下皇权不可侵犯,也是对境内所有世家大族的一次公开震慑与警告!让他们看清楚,在这大雍,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老丞相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许,躬身道:“老臣遵旨。” 他毫不拖泥带水,立刻命人将那些沉重的箱子重新盖上,原封不动地抬了下去。那珠光宝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在大殿每一个人的心头,留下了更深的震撼与思量。

“礼部何在?” 我转而问道。

文官队列中,一位身着崭新三品孔雀补服、年约四旬、面容儒雅却带着几分初登高位的谨慎官员应声出列,躬身行礼:“臣范文兵,暂代礼部尚书一职,叩见陛下。” 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地补充,“臣蒙陛下与相爷不弃,仍在……考核期。”

“嗯。”我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你。老丞相的门生,以精通典章礼仪、处事周详着称。”

范文兵脸上闪过一丝受宠若惊,连忙道:“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你与钦天监监正共同商议,尽快择定一个最近的吉日,”我手指轻敲龙椅扶手,“朕要正式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地祖宗,正位乾坤。”

“臣,遵旨。”

“另,”我语气转沉,“以大雍礼部名义,起草国书,发往蜀国、沙国、古汉国、南幽国。同时,以朝廷名义,发公文至大雍境内,陇西陈、琅琊王、范阳卢、清河崔等各大世家家主。朕,邀他们共赴京城,观礼朝贺。”

邀请四国,是外交姿态,也是暗藏机锋的试探。

邀请所有世家家主,则是将王崔之事的影响扩大到极致,将这场登基大典,变成一场皇权对世家力量的公开检阅与无形施压。

范文兵神色一凛,显然明白了此举的分量,郑重叩首:“臣,领旨!定当妥善办理,不负陛下与朝廷重托。”

“好了。”我摆摆手,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群臣,“清风,孟婆,陶铸业留下。其余……退朝吧。”

“臣等告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声中,文武百官如潮水般恭敬退出金銮殿,只留下被点名的三人,以及侍立在我身侧的刘公公与丹青等人。

殿门缓缓合上,将外面嘈杂的世界隔绝开来。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柱,尘埃在光柱中静静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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