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阎罗,并非多疑之人。
然而上任第一阎罗实在锋芒过盛,以至于他任职第一阎罗后千千万万年之久,都仍旧无法摆脱被拿来与之比较的困境。
这实在令人不喜。
若是月啼金凤的出现,被认为是阎烬故意为之,无论阎烬抱有什么样的目的,最后怎样去解释、辩驳,得到的都第一阎罗的迁怒与猜忌。
如此一来,纵他费尽心思夺魁,也会成为无用之功。
「得大哥青眼的机会,我可以不要。但这侍女,我得带走。」
阎烬很快给出了答复。
「 哈?这是什么缓兵之计吗?阎烬,这样的玩笑,你自己不觉得荒谬?」
「我没说这是玩笑。」
于是恶战,终于还是爆发。
阎烬以一敌二,虽受重伤,但也说到做到,带沈熙宁成功逃离。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阎烬看向姒今朝,满目愧色:
“阿姒,这次我与四哥六哥交恶,他们定要利用月啼金凤之事大做文章,怕不论夺魁与否,短时间内,想要加入他们的计划中去,都难了......”
姒今朝却并没有接他的话。
只看了他一眼,就拍拍衣裳起身,朝着洞穴外,大步走去。
“休息得差不多了就起来。”
阎烬和沈熙宁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做什么去?”
“带你们,去弑神。”
“什么?!你疯了!”
阎烬被吓得当场惊叫出声。
“你要杀了他们?不行!这太冒险了!”
他伤势都不顾了,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来,快步拦住姒今朝去路:
“你如今仍是残魂之身,要杀两个阎罗......”
姒今朝挑眉,眸光淡淡:“你觉得我会输?”
“当然不是!但你敢说,你就必然全须全尾去,全须全尾归?”
姒今朝耸耸肩,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受点小伤,换两个正神去死,我赚了呀。”
阎烬急急追上,再度挡到她身前。
姒今朝莫可奈何地轻“啧”一声,止住脚步。
“你又在流血了,动就动,动作幅度不要那么大。”
这时候的姒今朝,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她没有在笑,也没有在生气。
就是纯粹平静。
平静到阎烬觉得她疯了——
她没疯,他都要疯了。
“沈熙宁!能动就赶紧过来拦着她!我觉得她现在不正常!”
沈熙宁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立马小跑几步追上二人,坚定地站在了阎烬身边。
“姐姐......”
“连你也要劝我?”
姒今朝讶异。
沈熙宁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永远支持姐姐的任何决定,但是这次,我希望姐姐不要替我们报仇,至少,不是现在。”
“听到了吗,连她这种一根筋的脑袋都知道这事儿做不得!”
阎烬怕流血给自己流死了,仰头给自己又灌了一瓶药,然后急急继续道:
“你要对两个正神出手,身上的令牌绝对扛不住,若是暴露身份,开阳就在外面,你想现在就跟凌霄来的军队决一死战吗?!”
阎烬一张嘴跟连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硬是连姒今朝开口的机会都不愿给。
“你是不是想说,他们身上没有留影石,暴露身份了开阳也看不见?别糊弄我了!姒今朝,本殿下不是傻子!连半神陨落,都能被第一时间感应到,难道正神陨落,他们就能装聋作哑?”
“届时其他所有阎罗都赶过去,记忆回溯之术一启动,你要如何善其身!”
“就算退一万步!你就是全程不用血雾,能将他二人斩于剑下,那就行了吗?!放眼整个幽冥,除了你,还有谁能一并杀死两大阎罗,且安然脱身?”
“更别说你只要受伤就会留下痕迹!开阳能感应出来的!这你不是自己也知道吗!”
阎烬眼眶红红的,每一句声音都在颤抖,快要崩溃。
“我们这么久的布局,这么久的图谋......阿姒,算我求你了。”
姒今朝歪了歪头:“你怕我连累你?我可以——”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姒今朝沉默了一会儿。
“抱歉。”
姒今朝的这句道歉,让阎烬看到了希望,他赶忙“乘胜追击”:
“你看,我们都还好好的,命保住了,一点小伤,养个几年就能养回来。这次狩猎,不能让我混入他们中间,我们就先不急着混入,机会总是会有的。”
“实在不行,那一处深海宫殿内,藏着与他们的大计息息相关的秘密,我没法正大光明进去,暗中潜入探一探也行啊!无非冒点险罢了!”
阎烬劝说她的样子,实在是太努力了。
努力到她都有些于心不忍。
姒今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阎烬都还来不及高兴,就被姒今朝一句话震得僵滞在原地。
“你知道,你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姒今朝再度抬步,绕开他。
沈熙宁试图去抓姒今朝的袖子,也只来得及捉住一缕清风。
“如果不想去,你们可以就在这里休息。”
......
姒今朝循着血的气息,很快就找到了阎烬和第四第六阎罗恶战的地方。
神有血,鬼魂没血,这太好找了。
这些被遗留下来的痕迹,足以窥见战斗的惨烈。
姒今朝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放开神识,在周围一扫,就确认了目标的位置。
她拂手,散去易容。
猎猎风声里,如雪的衣袂翻飞。
紧接着,是令牌被捏碎的声音。
其实这块令牌真的很难用。
听起来厉害,说能够隐藏她的神魂之力,将她的力量转化得与寻常鬼修无异。
可用起来才发现,它没法区分力量的种类,无论她用一字诀、血雾、剑、还是空间之力,只要催动力量,都会消耗这令牌的耐久。
也没法只在想用的时候才用。
明明人在暗处,也无端消耗耐久。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她想就这么捏碎,很久了。
令牌如飞灰般消散在风里,阎烬和沈熙宁相继从她身后走近。
他们知道,易容已解,令牌已碎,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如此,因他们而起的复仇之战,他们也该亲眼见证。
否则,岂不白白辜负了这堪称盛大的心意?
“走吧,干掉他们,让那两个狗东西知道,我们也是有后台的!”
阎烬大咧咧地笑,满身伤,也笑出几分潇洒恣意来。
沈熙宁亦是满脸认真,一双眼睛明亮而赤忱:
“姐姐,报仇的话,请让我也补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