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阎罗和第一阎罗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第二阎罗扫了老半神一眼,再撇开视线,勾勾手,那尖声喊话的鬼修,立马就被提上前来,跪伏到第二阎罗脚边。
“说吧,他说了什么谎。”
“殿下......”
老半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但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绝对要对自己不利,立马要立誓表忠心,却是话未开口,就被第二阎罗打断。
“且听他要说什么,你再辩驳也不迟。”
老半神想要出口的话全都噎在了嗓子眼,最终化作一个冷厉如刀的眼神,狠狠剜了那鬼修一眼。
鬼修被那眼神一吓,越发噤若寒蝉,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哆嗦半天,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丛林中,的确有不知道是幻影还是什么的东西在追杀我们,但、但是,前辈他得知发生此种情况之后,不仅没有救援,反而暗中对我们这些不同阵营的鬼下杀手!意图栽赃给那些幻影!”
“放肆!你在说什么胡话!”
眼见脏水就这么兜头泼在了自己头上,老半神再也无法冷静,厉声喝止,一张老脸上满是惶恐与愤怒。
“你才放肆!二哥在问话,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插嘴吗!”
一声呵斥,直接压过了他的声音。
伴随这声呵斥而来的,还有来自神的威压。
是第八阎罗,阎禾。
老半神白了脸,咚的一声跪下去,这才想起来,那跑出来诬陷自己的鬼修,是第八阎罗手下的鬼。
“老八,他也是一时情急,你何必......”
自家大哥就在旁边看着,第二阎罗本一开始也是抱着公事公办的心,但现在看到自己身边的老人被这么斥责,不由得又皱起眉头。
“二哥,你脚边那个,是我队里的鬼。”
她还站在这儿呢,动她的鬼,问都不问她,说拖来跪就跪了,说审就审了。
她敬他是她二哥,纵是心有不满,也不同他计较,但他手底下的鬼,也在这里逞威风,她可就不乐意了。
第二阎罗全当没听见,又转向第五阎罗阎月白:“老五......”
“我在跟二哥说话!二哥转头唤我姐姐是什么意思!”
阎禾这下是真生气了,周身气息烦躁地翻涌,满场鬼修都受殃及,被这外泄的神力压得喘不过气。
“小禾并无错处。”
这是阎月白的态度。
“你!”
“好了,既然你揽了审问的活,就一视同仁。”
第一阎罗一发话,场上就立马消停了。
第二阎罗心中颇有不忿,因为在他看来,他肯定是相信自己人的,但大哥发了话,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继续问话。
“你,有证据吗。”
第二阎罗朝那鬼修扬了扬下颚。
“回殿下,属下亲眼所见!当时属下使用罗盘,一路寻找同伴踪迹,意外撞破他行凶现场!他还说,怪只怪我们选择了跟九殿下结盟,挡了您的路......”
“简直荒谬!”
第二阎罗根本听不下去,骂完立马向第一阎罗双手一抱拳,俯身:
“大哥!这绝对是血口喷人!他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了解他,他不可能会做这种破绽百出的事!”
阎禾忍不住出言讥讽:“看来二哥是没法公正了。”
跟她的鬼讲证据,跟自己的鬼就讲感情、讲信任。
呸,恶心。
阎月白轻轻扯了扯阎禾的衣袖,示意她见好就收。
阎禾身子一僵,重重甩开她的手,但到底是没再说话。
“哎呀好哥哥,这也不是讲信任可以解决的事儿。”
阎七那不着调的声音一出,气氛就缓和了不少。
他指了鬼群中一个鬼,问:
“哎,刚才你不是说,在林中有遇见二哥麾下这位老爷子,还和他结伴走了一段路,撞见一女子行凶吗?后来呢?”
被点到的鬼修膝行上前,磕头答话:
“回殿下,后来老前辈追着那女子而去,便与属下分开了。”
“这......额。那你们其他鬼呢,有没有能出来帮老爷子作证的?”
一众鬼修面面相觑,半晌,有鬼支支吾吾出声:
“回七殿下,属下也在林中有偶遇过这位老前辈,当时属下等鬼被多只凶兽围困,前辈路过,属下向其呼救,但......前辈他并未搭理我们。”
显然这并不是一个有利的开头,第一声控诉之后,立马就有接二连三的控诉一股脑抛来。
“属下从幻影手中身受重伤,逃亡途中也曾碰见了这位前辈!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庇护!但这位前辈,不仅不愿帮忙,还将属下狠狠奚落了一顿!”
“属下偶遇这位前辈时,就来得及瞧见一个背影,本想追上去问问林中情况,奈何能力不够,追到一半追丢,只、只看见一个鬼修倒在树下,是、是七殿下队伍里的,没等到属下救治,就......”
阎七一摊手,朝自家二哥作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第二阎罗的表情黑得可怕,老半神的脸色则白得吓人。
他仗着自己的资历与道行,一直以来对那些小鬼们都不算亲厚,他自己也知道的。
可这不是常态吗?哪个身居高位的人不忘本!
他万万没想过,就这些在他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有朝一日,竟变成了一把把刺向自己的尖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本姑娘了!这个蠢货不会是吓得连辩解都忘了吧?那些事儿,也不全是他做的呀!」
阿镜在姒今朝的识海里嘎嘎乐。
她们以及沈熙宁,都不在底下那帮鬼修里,在阵法被阎烬破开的第一时间,她们就兜了个圈子,回到了属于阎烬那支病歪歪的队伍里。
阎烬的队伍从始至终都没进林子,自然不用遭受审问。
这也正是她们特地绕回来的原因。
「常言道,贵人多忘事,这老东西都已经成了半神之躯,记性不好很正常。」
怕是他自己都脑子里一片混乱吧。
有的他有那么一点印象,有的完全不记得。
但他太知道自己做得出来这种事,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确定,那些事是不是自己做过了,却没放在心上。
荒唐啊荒唐。
「不过,倒是比我们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而先前那场关于幽冥丝的赌局里,他倚老卖老唯利是图的样子,早就叫其他鬼修不满了,都巴不得他阴沟里翻船。
更别说狩猎还要继续的,要是能除去一个第二阎罗队伍里的最高战力,对其他队来讲,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真相未明之前,同为第二阎罗阵营里的其他鬼修,谁也不敢贸然替这老东西作保。
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谁又敢相信他?
所以,呈墙倒众人推之势,是必然的。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第二阎罗看着老半神,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殿下,殿下,属下冤枉啊!”
老半神一味喊冤。
“向本殿下保证。”
“属下保证!保证!”
于是第二阎罗深吸一口气,转向第一阎罗。
“大哥,请启用回溯之术。”
黑渊迷境内所有的一切,皆以比赛为目的。
赌上供奉,只能算是彩头。
可以争、可以斗,但不能杀。
这是规矩。
就像人间的皇家围猎,各国君主、达官贵胄,齐聚猎场,朝内是为笼络宗室、骑射演练,朝外是为展示国威、拉近关系。
不是为了丢人现眼,让人看他们背地里有多腌臜的。
换而言之,暗地里,你再怎么阴险狡诈都没关系,但如果闹到明面上——
那就只能按规矩论处了。
“那你最好祈祷,他的保证有效。”
第一阎罗单手掐了个法诀,而后土地之上,星星点点的幽光升起,在半空中千丝万缕地汇聚过来。
数段模糊的画面,一片连着一片,如卷轴般在众鬼面前展开。
第一个画面里,除了树和迷雾,什么也没有,那家伙甚至没有看见出手的是谁,就已经炸成了碎片。
第二个画面里,可以看见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依稀可辨动手的是个白衣女子,但是看不清楚脸。
第三个画面,第四个画面第五个画面,皆是空空如也的树和迷雾。
第六个画面,远远的,能看见一个戴着围帽的男人正面走来,然后男人看见了他,再一瞬,两团金光直逼面门。画面戛然而止。
第七个第八个画面,则是与凶兽的激烈搏杀,最后惨烈收场。
第九个画面,终于有了具象的声音和人像。
而画面里,正是老半神无疑。
“太好了,能跟着前辈,小的这心也总算是有了着落,小的这里有新猎到的幽冥丝,这些,是孝敬您的。”
记忆的主人极尽谄媚,老半神接过幽冥丝,却仍直勾勾看着他。
“幽冥丝,老夫收下了,你的命,老夫也要。”
第一阎罗没有耐心再看下去,一甩袖子,将画面尽数散去。
“真相”大白,底下一片寂静,唯恐这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老半神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整个鬼抖若筛糠。
“不,不,这不是我做的!我冤枉啊!”
他连滚带爬地爬到第二阎罗脚边,抱住他的腿不住哀求:
“殿下!殿下!属下真的是冤枉的!那画面里的人不是我啊!定是有谁假扮成了我的样子,故意陷害我!殿下您要为我做主啊!”
再蠢的人,在这时候也该反应过来了。
他不敢说第一阎罗的记忆回溯之术有假,就只能说是有人假扮自己。
倒是蒙对了。
第二阎罗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丁点情感。
“当初,你身体里半个神格,是本殿下亲自上凌霄求的,今日,就由本殿下亲自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