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硬的将头转回去,对上姒今朝的笑:
“看吧,少数服从多数。”
他一来就要挑走那条最好的,可最好的让他挑走了,其他鬼怎么办呢?
他们方才已经验证过了。
于彦,这个被她亲自选出来的棋手,其实也不过如此。
老胡能够取胜的话,他们或许也可以。
最好的幽冥丝,又凭什么归他呢?
人变成的鬼啊,也终究还是脱不了人性。
有些答案,不必问,她都知晓了。
老胡没再说什么,弯腰去捡落在脚边的幽冥丝。
安慰自己:
其实这条成色也不错的。
毕竟那女娃娃手上的幽冥丝,就没有特别差的。
一场游戏就能换一条,赚了。
他捡了幽冥丝,准备走,却又被姒今朝叫住。
“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
老胡语气很差。
这一整个大起大落,不差也难。
“你掀了我的棋盘,不复原吗?”
这默默收拾地上散落棋子的于彦,手一顿,收回动作。
“明明是你事先没有说清楚!”
老胡心里是不服气的,但这时候他也不想跟姒今朝纠缠了,就挥挥手,要动用幽冥之力,将棋盘直接复原。
不料手刚抬起一半,就被沈熙宁弹指一道鬼气压住,动弹不得分毫。
“用手捡。”
沈熙宁言简意赅。
“你们休要欺人太甚!”
老胡怒不可遏大吼,眼神凶得好像要吃人。
姒今朝轻笑出声,慢悠悠道:
“是谁在欺人太甚?想要我手中的幽冥丝,却不愿意遵守我的规则,不合心意便大发脾气,胡乱打砸一通。说白了,不正是欺负我修为低微吗?你亲手掀翻的棋盘,亲手捡起,又有何不可?”
她说完,却没再看他,而是侧眸将目光转向那位老半神。
“阁下以为呢?”
老半神看着姒今朝那张稚嫩脸庞上的笑,隐隐生出些焦躁。
这种焦躁,来源于隐隐涌上来的不可控感。
老半神还没说话,底下的议论声倒是渐渐大了。
“服了,不就是收拾一个棋盘吗,赶紧收拾好了,开始下一局!这么多鬼还等着呢!”
“就是啊,自己掀的棋盘自己重新摆好,不正常吗?谁让你手贱要掀的!”
“老胡啊,你就别杵在那里了,快捡吧,别浪费时间了,一会儿殿下他们回来,还玩不玩了!”
老半神心里乱得厉害,听底下鬼你一句我一句,方向一致,便也懒得再辨什么是与非、该与不该,烦躁地摆摆手,道:
“还没听清楚吗?需要老夫再跟你复述一遍?”
最终,这场闹剧以老胡屈辱地躬着身子,将散落满地的棋子、投棍等,一个一个捡起来,重新摆放上棋盘,画上句号。
很快,第二局游戏开始。
这次上来的,是个少年,外貌上看年纪比于彦稍小一些,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轱辘轱辘转个不停,一看就是个心思活络的。
刚坐下来,就向于彦讨饶:
“哥,我没玩过几次六博,你让让我呗?”
“要不我叫你哥,你让让我吧?”
于彦没个正形道。
“......”
双方都抛了骰子,于彦这次开局就运气不佳,一连几次,都是一二三这种小数字,棋子可怜巴巴地往前挪,被那少年甩开一大截。
少年刚以为胜券在握,一转眼,于彦又抛出了「骄」,竖起一枚棋为「枭」。
少年见此,也急于想要抛出一个「骄」,结果却是越急越乱,反被于彦利用「枭」,先后吃掉他三颗散棋。
好在他很快调整了状态,摇不到「骄」,就转而更换战略,以声东击西之法,接连拿下一条「阴鱼」,两条「阳鱼」。
于彦吃一堑又吃一堑,总算是学聪明了一点儿。
先一个“诱敌深入”,再一个“瓮中捉鳖”,抢下了少年到嘴边的第二条「阴鱼」,并用「枭」吃掉了少年的第四颗散棋。
现在少年就剩两颗散棋了,局势再度陷入焦灼。
“哎呦,这棋下得,一会儿一个局势,看得我心肝肝都要跳出来了。”
“你别说,这两个年轻人都有真本事的,脑筋活络的很呢。”
于彦一脑袋头发被他抓得乱糟糟的,将焦头烂额,全都放在了明面上。
对面的少年,也不淡定,眼睛紧紧盯着棋盘,一直在啃指甲。
到现在,少年得一枚阴鱼(200分)两枚阳鱼(150分x2),就是五百分,算上剩的两枚散棋(50分x2),共计六百分。
于彦得一枚阴鱼,两百分,加一枚枭,五枚散棋,就是五百五十分。
少年仅领先五十分。
而场上还有着两枚阳鱼,未被收入囊中。
偏偏现在,于彦正有一枚散棋,就距离阳鱼不远。
这意味着,于彦极可能率先拿下这枚阳鱼,而他都根本记不起来那枚棋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再三权衡之后,少年心一狠,果断放弃了这枚阳鱼的争夺,全力只保最后一枚。
这一招无疑是极险的,他必须利用自己仅剩的两枚散棋,逃过于彦「枭」棋的追杀,吃掉这最后一枚阳鱼,且两枚散棋全部存活。
这样一来,他就是七百五十分。
于彦则是刚好七百分。
能得险胜。
在喧闹声中,少年竭力保持冷静,稳打稳扎行棋。
如他所料,于彦很快顺利一枚阳鱼。
而少年手下散棋,几次三番,从于彦的「枭」棋手下死里逃生。
眼见他的棋距离那最后一枚阳鱼无限之近,仅需最后抛一次骰子。
五步,他只需要往前行五步。
多一步少一步都不行。
少年将骰子抓在掌心,感受分量的同时,深吸一口气。
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像这种骰子,他已经抛过太多次了。
投到想要的数字,只要正常发挥,五次中,也有三次。
轱辘轱辘。
骰子落地。
五。
少年心中的大石骤然落下,不由得喜上眉梢:
“赢了!我赢了!”
周围的鬼修亲眼见证了这一场胜利有多来之不易,也情不自禁地随之欢呼:
“行啊!好小子!人不可貌相嘿!”
“又拿下一局,看来今日,胜算在我们!”
于彦拿食指关节轻叩棋盘,二世祖一样“啧”了一声:
“急什么?骰子拿来,我还没抛呢。”
少年面上的喜色一滞。
欢呼悄然小了,转而变成细小的质疑和懊恼。
“嘶,差点忘了,双方丢骰子,得数大者先行。”
“可是就算他先行又能......等等。”
这时候,一帮子鬼修,连同那少年再看向棋盘,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妙。
于彦的「枭」棋,跟在少年的一枚散棋后,刚好六步的距离。
倘若他能摇到得数六,就能卡在比少年多一个得数的优势,先一步行棋,且直接吃掉少年一枚散棋!
吃掉这枚散棋之后,于彦的分数就会来到七百五十分。
而这时候,少年的另一枚散棋再吃阳鱼,就太迟太迟,只能止步七百,含恨落败。
也就是说,现在的成败之关键,只在于于彦能不能一举抛出六。
所有鬼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于彦摩挲骰子的那只手上。
连风都好像在这一刻变轻了。
于彦拇指向上一挑,骰子腾空而起。
密集的目光,也随之高飞。
一个漂亮的弧度之后,骰子落在棋盘中心——
六。
全场鸦雀无声。
于彦拱拱手,笑:“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