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派盗墓：九卷秘辛 第11章 潭影潜伏

农历十月初六，日头西沉，将西天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又迅速被铅灰色的暮云吞噬。山林提前陷入一种压抑的昏暗。风停了，连惯常的鸟兽归巢声都稀落得近乎死寂，仿佛整个山野都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安魂窟”内，最后一道微弱的蓝光也彻底熄灭，只余下盆底一层薄薄的、再无生气的灰白色粉末。洞穴被深沉的黑暗笼罩，只有四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装备检查时轻微的摩擦声。

“都准备好了吗？”林逸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稳定。

“好了。”阿红简短回应。她的背包最重，装着大部分技术装备、应急物资和那本《西山云隐志》。

“走吧。”老吴的声音带着伤患特有的沙哑，但异常坚决。他最后一次紧了紧腰间的固定带。

豆子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摸索着抓住了林逸的衣角。他的手心有些汗湿，但抓得很牢。

没有更多言语。林逸打头，侧身挤出洞口。洞外，山林被一种不祥的灰紫色暮光浸透，能见度尚可，但阴影浓重。他先在外侧静立片刻，凝神倾听，确认没有异常动静，才示意众人依次出来。

他们放弃了所有可能产生反光或声响的多余物品，连水壶都换成了软质水袋。脸上涂抹了用炭灰和泥土混合的简易伪装油彩。阿红还利用青霞道人记载中提到的几种具有微弱驱虫和掩盖体味效果的本地植物，捣碎后涂抹在衣领袖口。

行动路线早已刻在每人脑中：先向南，利用最后的天光快速穿过那片相对开阔的次生林；然后折向西，进入古河道上段那片更加茂密阴暗的针阔混交林；最后，在夜色完全降临后，抵达那条藤蔓覆盖的古老裂缝入口，沿之下降至寒潭边的预定潜伏点。

前半段路程顺利得近乎异常。山林静得可怕，连他们自己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刺耳。林逸走在最前，如同灵敏的猎豹，不断借助树木和岩石的阴影变换前进路线，规避任何可能暴露在开阔地带的瞬间。阿红紧随其后，手中握着便携式环境监测仪，屏幕调至最低亮度，关注着磁场和辐射读数——零组的探测设备很可能依赖类似原理。老吴殿后，脚步略显沉重，但节奏稳定，不时警惕地回望来路。

豆子被护在中间。他似乎完全理解了此刻的危险与必要，不再需要任何提醒，只是紧紧跟随，大眼睛在暮色中睁得圆圆的，努力看清脚下每一处不平。

进入古河道区域后，天光几乎消失，只有头顶树冠缝隙间漏下的、稀薄如水的最后一点微明。他们不得不打开微光夜视仪。绿莹莹的视野里，世界变成了黑白灰的轮廓，更加诡异莫测。河道内湿滑依旧，但连日晴朗（除了之前那场大雨），水位下降了不少，露出更多可供踩踏的岩石。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裂缝入口时，走在中间的豆子忽然猛地停住，同时用力拽了林逸的衣角！

“停！”林逸几乎瞬间做出反应，举手握拳，整个队伍立刻静止，如同四尊瞬间凝固的雕像，融入周围岩石和树木的阴影中。

夜视仪中，前方约三十米处，裂缝入口附近那片藤蔓覆盖的岩壁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是风吹藤蔓的自然晃动，而是某种……有意识、有节奏的细微移动！

林逸屏住呼吸，将夜视仪的倍率调到最高，仔细凝视。绿光视野里，藤蔓的轮廓被放大、解析。他看到了——藤蔓的缝隙间，隐约露出一小块深色的、与岩石颜色截然不同的布料边缘！还有……一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半球形的金属物体，表面极其暗淡，但夜视仪仍能捕捉到它反射的微弱冷光——是某种传感器或摄像头的镜头！

有人！而且是提前埋伏在这里！不是零组那种大张旗鼓的风格，更像是……专业潜伏！

K的人？还是第三方？

冷汗瞬间浸湿了林逸的后背。他们选择的这条秘径，竟然已经被发现了！对方是专门守在这里等他们，还是只是设置了监控点？

时间不容他细想。对方显然装备精良，且处于暗处。硬闯或绕路都风险极高。绕路需要时间，且其他路径更加危险难行；硬闯则可能立刻暴露，甚至引发冲突。

林逸的大脑飞速运转。青霞道人的地图……那裂缝入口并非唯一连接上下层的通道！在古河道更上游，靠近断头崖的另一侧，青霞道人用极淡的墨迹标注了一个小小的叉形符号，旁边写着“气窍”二字！当时他们推测可能是小的通风孔或地质缝隙，并未在意。现在看来，那或许是另一条更隐蔽、甚至可能不为设伏者所知的通道！

他立刻用手语（在“安魂窟”内反复练习过的简单暗号）向身后的阿红和老吴传递信息：“前方有伏，上游‘气窍’，改道。”

阿红和老吴瞬间领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微微点头。林逸示意他们原地不动，自己则如同幽灵般，紧贴着河道内侧湿滑的岩壁，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和速度，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退到阿红和老吴身边，然后带领他们，沿着来路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二十多米，拐进河道一处被巨大崩石和茂密灌木完全遮蔽的凹陷处。

“上游，断头崖东侧，地图上标的‘气窍’。”林逸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可能是个狭窄的岩石裂隙，甚至可能是竖井。风险未知，但比硬闯眼前的埋伏要好。”

别无选择。四人调转方向，逆着古河道，朝着断头崖方向摸去。这一段河道更加崎岖难行，乱石堆积，水声轰鸣（来自断头崖下的深潭）。他们必须万分小心，既要避开可能松动的石头，又要尽量不发出过大的涉水声。

大约十五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断头崖下方。巨大的灰白色岩壁如同垂死的巨人脸庞，在夜色中投下恐怖的阴影。崖底深潭黑沉沉一片，水声轰鸣回荡，掩盖了其他所有声音。按照地图标记，“气窍”应该在崖壁东侧，靠近与另一道山脊连接处的底部。

他们贴着崖壁，在湿滑的乱石和齐腰深的冰冷潭水边缘艰难挪动。终于，在一丛从崖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如同巨爪般的灌木根系后面，林逸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洞口只有脸盆大小，被水流常年冲刷得光滑圆润，里面黑漆漆的，一股带着浓重水汽和霉味的冷风从里面持续吹出。

这就是“气窍”？这么小？怎么进去？

林逸用头灯照进去。洞口初时狭窄，但向内一米多后，似乎有所扩大，而且向下倾斜。他试着将上半身探入，手臂向前摸索。指尖触到了冰冷光滑的岩壁，向下，似乎是一个陡峭的滑道？

“我先下去看看。”林逸解下背包，用绳索系住，另一头交给老吴，“如果下面安全，我拉动绳索三下，你们再把包放下来，然后人再下。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立刻上来。”

他将头灯调到最亮，咬在嘴里，双手撑住洞口边缘，先将双脚探入，然后整个身体慢慢地滑了进去。

滑道确实陡峭湿滑，布满滑腻的藻类。他控制着速度，用双脚和后背抵住两侧岩壁增加摩擦，一点点向下滑去。通道并非笔直，有几个不大的弯折。向下滑了约七八米，脚下忽然一空！

他早有准备，双手猛地撑住两侧岩壁，稳住了身形。下方是一个不大的垂直竖井，深不见底，头灯光束照下去，只能看到下方约三四米处似乎有水面反光——是地下暗河或者与寒潭连通的水道？

竖井的井壁上，有几处人工凿出的浅坑，间隔很大，一直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中。看来，古人确实利用过这个“气窍”，但需要高超的攀爬技巧。

林逸评估了一下。竖井直径约一米，岩壁湿滑，但那些凿坑看起来还算稳固。以他们的装备和体力（老吴除外），下去并非不可能，但风险很高，尤其是豆子。

他拉动绳索三下，示意上面可以放背包下来。然后，他开始尝试向下攀爬。凿坑很深，能容下半个脚掌，但覆盖着滑腻的苔藓。他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全身重量依托在手臂和核心力量上，缓慢下降。

又下降了约五米，下方水声更加清晰，空气中水汽浓重。头灯光束终于照到了底——下方是一个不大的地下洞穴，一半是岩石平台，一半是幽深的地下水面，水面平静，呈墨绿色，与外面寒潭的水色如出一辙。洞穴另一侧，似乎有一条低矮的甬道，不知通向何处。

他落在平台上，站稳，再次拉动绳索三下，然后固定好安全绳，向上打信号。

接下来是艰难的传递过程。背包被小心放下。然后是豆子。林逸在下面接应，阿红和老吴在上面用绳索做保护，一点点将豆子放了下来。豆子很勇敢，虽然小脸吓得煞白，但紧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接着是阿红，她身手相对灵活，下降过程有惊无险。最后是老吴。这是最困难的一环。老吴腰伤未愈，臂力也因伤痛和消耗大不如前。他不得不将大部分重量依托在绳索和林逸在下面的拉拽上，下降得极其缓慢艰难，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当他终于踏上下方平台时，几乎虚脱，靠着岩壁大口喘息，腰间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

但无论如何，他们下来了！而且，避开了裂缝入口处的埋伏！

短暂休整，处理老吴的伤口。林逸检查那个低矮的甬道。甬道只有半人高，需要弯腰前行，里面空气流通，带着水汽和那种熟悉的、淡淡的铁锈味。方向大致是朝着寒潭和悬松石所在的方位。

“这可能是古人留下的、连接地下水位与‘星坠之眼’区域的检修或祭祀通道。”阿红推测，“青霞道人或许也知道这条路。”

没有时间考证。他们必须尽快通过这条未知的甬道，抵达预定的潜伏点。

四人排成一列，林逸打头，阿红紧随，豆子在中间，老吴殿后，弯腰钻入了低矮的甬道。

甬道内更加黑暗，只有头灯的光柱切割着浓稠的黑暗。岩壁湿漉漉的，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滴落。脚下是粗糙不平的岩石，有时需要涉过浅及脚踝的冰冷积水。空气沉闷，但始终有微弱的气流流动，说明前方有出口。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前方出现微光！不是头灯光，而是……一种清冷的、仿佛从水底折射上来的天光！还有隐约的水波荡漾的声音！

他们加快脚步，甬道尽头是一个被几块巨石半掩的出口。林逸小心地扒开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正是寒潭！墨绿色的潭水近在咫尺，平静无波，倒映着夜空中寥寥几颗寒星。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寒潭西北岸一片乱石滩的后面，一个被巨石和茂密水生植物遮蔽的凹陷处，极其隐蔽。正前方不到五十米，就是那块孤悬突出的“悬松石”，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凝视着深潭。

完美！这个潜伏点比他们原先计划的更好！既隐蔽，又能直接观察到“悬松石”和潭面。

更重要的是，从这里到“悬松石”下方那片被藤蔓遮蔽的区域，中间只有一片相对平坦但湿滑的滩涂和浅水区，没有大的障碍。

“就是这里。”林逸退回甬道内，压低声音，“我们在这里潜伏，等待时机。阿红，设置简易预警和屏蔽装置。吴师傅，您抓紧时间休息。豆子，跟我来，我们需要最后确认一下仪式位置。”

他们将装备藏在巨石后的干燥处。阿红拿出几个火柴盒大小的装置（K提供的），布置在出口周围和通往滩涂的方向。这些装置能发出特定频率的声波和微弱电磁场，干扰大部分常规探测设备，并预警生物靠近。

林逸则带着豆子，小心翼翼地挪到出口边缘，透过植物缝隙，仔细观察“悬松石”和下方的水面。豆子一靠近这里，呼吸就变得有些急促，小手指向悬松石根部与水面的交界处。

“在那里……水下面一点点……石头是活的……会动……铁链从石头里面长出来，伸到好深好深的水底……”豆子的声音带着颤音，仿佛亲眼看到了那幅景象，“红色的光……就在水下面，一闪，一闪……像睡着了在打呼噜。”

“能感觉到‘匣子’具体在哪里吗？”林逸问。

豆子闭上眼睛，小手紧紧握着怀里的“引脉石”。片刻，他睁开眼，指向悬松石下方水面一个特定的位置：“好像……在那个黑影子（指悬松石投在水面的阴影）的尖尖那里……往下……不是很深，但是被好多水草和石头盖着。”

林逸默默记下方位。那里距离岸边大约二十米，水深估计在三到五米之间，不算太深，但水下水草和乱石情况不明，夜间潜水风险极高。而且，如果“匣子”真在那里，开启仪式很可能需要在水下或至少半水环境下进行。

他退回潜伏点，将情况告知阿红和老吴。

“水下作业……比预想的更麻烦。”老吴眉头紧锁，“我们没有专业潜水装备，夜间水温极低，能见度几乎为零。而且，如果触动‘匣子’，引发能量释放或‘灵障’，在水下逃生的难度倍增。”

“但必须下去。”林逸语气坚决，“青霞道人和陈姓巫祝都没有提及需要潜水，可能当年的水位比现在低，或者有其他的干性通道。但现在我们只能面对现实。十月初八子时，如果条件允许，我下水。阿红，你和吴师傅在岸上支援，负责豆子的安全和仪式其他部分。”

阿红想说什么，但看到林逸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我可以利用现有材料制作简易的呼吸管和增加浮力的辅助工具。但时间太短，效果有限。”

“尽力就好。”林逸说。

夜色渐深。寒潭谷地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没有。只有偶尔掠过水面的微风，带起细微的涟漪，破碎了星辰的倒影。远处“龙颔”双峰的轮廓在星空下如同剪影，沉默而威严。

潜伏点内，四人裹着保温毯，依靠着冰冷的岩石，尽量保存体力。豆子依偎在阿红怀里，似乎睡着了，但小手仍紧紧攥着“引脉石”。

林逸靠坐在出口内侧，目光透过缝隙，凝视着外面那片墨绿色的潭水和星空。时间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距离十月初八子时，还有将近三十个小时。

而在这片被古老秘密笼罩的深潭之畔，潜伏的不仅是他们四人。远处的山崖之上，零组的营地灯火通明，仪器屏幕的微光在帐篷缝隙间闪烁。更隐蔽的角落，不知名的监视者，正通过高倍设备，冷冷地注视着这片看似平静的水域。

潭水深处，那一点如同沉睡巨兽心跳般的暗红色光芒，依旧在以固定的、缓慢的节奏，明灭，明灭。

等待着“血裔”的到来，等待着“荧惑守心”之夜的降临。

等待着被禁锢了漫长岁月的古老力量，重见天光，或者……带来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