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窗外的梧桐叶已落尽,只剩下遒劲的枝桠,在日渐凛冽的风中 silent 对峙着天空。日子像一本被缓缓翻阅的书,看似重复的篇章里,却蕴藏着只有细读才能察觉的、细微而深刻的改变。
陈远的生活固定在一种健康的韵律里。清晨的河边散步,他已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同水鸟的叫声,感知河水在不同节气里温度和流速的微妙变化。厨房成了他另一个得心应手的领域,不再局限于固定的几样菜式,他开始尝试更复杂的烹饪,甚至能根据李静偶尔提及的疲惫,调整出更温和滋补的汤品。身体的警报似乎彻底解除了,那偶尔造访的胸闷感,像远去的潮汐,只留下平滑坚实的沙滩。
他与李静之间,那种在静默中达成的共生,已然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交流依旧稀少,却精准得像经过精密校准的仪器。他会在地铁拥挤的人潮中,不着痕迹地为她隔出一小方安稳的空间;她会在察觉他长时间伏案后,默默将书房的灯光调至更柔和的档位。夜晚,共享的床铺是这份默契最极致的体现,沉睡中的依偎如同呼吸般自然,成了彼此最好的安眠药与充电器。
小宝的学业平稳推进,偶尔带回的满分试卷,或者一句老师不经意的表扬,都能让这个家荡漾起一圈小小的、愉悦的涟漪。他们不再像最初那样,为孩子的每一点进步欣喜若狂,也不再为偶尔的挫折焦虑不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静、更持久的关注与引导。他们像是两棵根系相连的大树,共同为幼苗提供着稳定而均衡的滋养。
然而,生活的河流并非总是平静。一个周五的傍晚,陈远接到老家钟点工刘阿姨打来的电话。刘阿姨的声音有些焦急,说陈远的母亲下午在小区里散步时,又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孩蹭了一下,虽然没摔着,但受了惊吓,回来后就有些心神不宁,血压也升高了。
陈远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详细询问了情况,确认母亲身体无大碍后,又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无奈,只说“人老了,不中用了,尽添乱”,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力和自责。
挂了电话,陈远坐在书房里,久久没有动。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勾勒出冰冷的轮廓。父母的衰老,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无论他走得多远,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猛地收紧一下,提醒他那头沉甸甸的重量。
李静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怎么了?”她将茶杯放在他手边,目光落在他紧蹙的眉头上。
陈远把情况简单说了。李静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发表意见。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光是请人打扫,可能不够了。”
陈远抬起头,看向她的背影。她穿着宽松的米色毛衣,身形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语气却异常平静。
“爸年纪也大了,照顾妈本来就吃力,现在妈精神头也不如以前,容易出事。”李静转过身,目光清澈而冷静,“是不是……考虑一下,接他们过来长住?”
这个问题,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头,在陈远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接父母过来长住,这意味着他们刚刚稳定下来的、只有三个人的小家,将要被彻底打破。意味着更多的琐碎,更复杂的相处,以及无法预知的摩擦和压力。他几乎能想象到那种场景——生活习惯的冲突,育孙观念的差异,还有他和李静之间,那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脆弱的平衡,是否会再次受到冲击?
他沉默了。
李静没有催促,只是走回来,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自己的那杯水,慢慢喝着。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黄,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有些朦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静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陈远紧绷的神经,“担心不方便,担心处不好,担心……我们。”
陈远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抱怨,没有退缩,只有一种直面问题的坦然。
“但是陈远,”她继续说,语气依旧平稳,“有些责任,是没法推卸的。以前我们各自为战,觉得扛不住。现在……”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里面有一种复杂的、混合着信任和某种决心的东西,“也许我们可以试试,一起扛。”
一起扛。
这三个字,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陈远心头的阴霾。他看着李静,这个曾经在婚姻的泥沼中与他相互怨怼、几乎走向尽头的女人,此刻却如此平静地,提议将更沉重的担子,放到他们共同的肩上。
他想起父母日渐佝偻的背影,想起父亲电话里那无奈的语气,想起母亲受惊后惶惑的眼神。再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亮、语气坚定的女人,一股混杂着酸楚、愧疚、以及巨大感激的情绪,汹涌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过来长住……环境变化太大,他们可能一下子适应不了。而且,房子也不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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