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病房窗户,在白色的地砖上切割出明晃晃的光块。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灰尘都悬浮在光线中,静止不动。距离下午三点,还有两个半小时。
陈远靠着床头,低烧带来的潮红已从脸颊褪去,只留下一种病态的苍白和眼底深重的阴影。他的目光落在李静红肿的眼睛上,落在王芳紧锁的眉头上,最后,落在衣柜的方向——那里,藏着那张烫手的银行卡。
“王社工,”陈远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低烧而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你之前说,‘阿勇’可能和江大川闹翻了?”
王芳点头:“是,我那朋友传来的消息是这样,但具体情况不明,争吵的原因也不清楚。那个‘勇哥’在江大川手下好像挺有分量,管着工程和一些……不那么合规的‘外联’事务。”
陈远缓缓吸了一口气,牵动伤口带来熟悉的钝痛,但这疼痛此刻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如果孙建国是‘阿勇’的人,或者和‘阿勇’有关……那么,他们现在来找我,可能不只是为了‘封口’那么简单。”
李静和王芳都看向他。
“江大川现在自身难保,工地在查,地在争,税务可能还有麻烦。”陈远的声音很低,像在梳理一堆乱麻,“‘阿勇’如果和他闹翻,要么是分赃不均,要么是觉得跟着他没前途了,或者……是怕江大川垮台,牵连到自己,想提前切割,甚至反戈一击。”
王芳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阿勇’他们可能想从你这里,拿到能用来对付江大川,或者至少能让他们自己安全脱身的东西?比如,那些他们害怕的‘旧账’?”
“有可能。”陈远点头,“孙建国让我‘彻底忘记’旧事,签全责声明。如果我只是个普通受伤工人,他们何必多此一举,还出钱‘摆平’?直接像一开始那样,用孩子威胁我闭嘴不就行了?他们既威胁,又给钱,还要我签声明……这说明,他们怕的不仅仅是‘我说出来’,更怕我说的东西‘不完整’或者‘被歪曲’。他们需要一份‘官方’的、由我亲口承认的‘最终版本’,来彻底盖棺定论,堵死所有可能被其他人(比如江大川的对手,或者警方)利用的漏洞。”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而且,他们打听孩子,一方面是最直接的威胁,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在评估,用孩子能不能彻底控制我,让我乖乖就范,签下他们想要的任何东西。”
李静听得浑身发冷:“那……那我们还怎么能签?签了不就是帮他们害人,还把自己绑死吗?”
“是不能签。”陈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签了,我们就是他们棋盘上的死子,用完就丢,而且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可不签,下午怎么办?”李静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已经开始打听孩子了……”
陈远看向王芳:“王社工,如果……我下午去,不直接拒绝,也不答应。我提出新的条件,或者……抛出一点他们可能更感兴趣的‘饵’,把水搅得更浑,争取更多时间,甚至……让他们和江大川之间的矛盾,直接暴露出来。有没有可能?”
王芳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这等于在两头饿狼之间,主动挥舞一块带血的肉,试图引发它们的争夺,从而为自己争取逃脱的间隙。
“你想抛什么‘饵’?”王芳谨慎地问。
陈远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凝视着某个看不见的深渊。“就说……我受伤后,脑子是乱,但有些片段反复出现,不止是工地出事那天……好像更早以前,在城东,跟着不同的老板干活时,也见过一些‘特别’的事情。具体记不清,但感觉……和钱、和签字、和一些‘特殊’的运输记录有关。如果有人能帮我‘理清’,或者保证我和家人绝对安全,也许……我能想起更多。”
他这是在虚构一个“记忆宝藏”,一个可能同时戳中“阿勇”和江大川痛处的模糊存在。他赌的是,对方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而且都对“旧账”心怀鬼胎。抛出这样一个诱饵,孙建国(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可能会更加急切地想“控制”他,但也可能会因为不确定他到底知道多少、是否可靠,而暂时不敢采取极端手段,甚至可能因为想独占“宝藏”或防止“宝藏”落入对头手中,而与其他势力产生新的摩擦。
这无疑是在悬崖边上跳舞,一个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对方可能根本不信,直接翻脸;也可能信了,但选择用更粗暴的方式(比如绑架、刑讯)来“帮助”他“理清”;还可能因为他的“不配合”和“额外要求”,认为他失去了控制价值,直接清除。
但这是陈远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打破被动局面、争取主动、并将危险一定程度上转移出去的办法。他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简单屈服。他必须冒险一搏。
“这个‘饵’……太模糊了,但也正因为模糊,反而可能让他们捉摸不透。”王芳沉吟着,快速分析,“风险在于,他们会怎么解读你的‘要求’。‘保证绝对安全’——这几乎不可能做到,尤其是在他们自己都可能内斗的情况下。他们可能会认为你在拖延,或者在待价而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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