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救助”慈善基金的两万元善款,如同久旱后的甘霖,在三个工作日后如期划入了市二院的账户。收到王芳通知的那一刻,李静紧紧攥着那张打印出来的缴费通知单,看着上面“预缴金”一栏更新后的数字,第一次感觉到胸腔里那块压迫了她太久、名为“绝望”的巨石,被稍稍撬动了一角。虽然距离结清全部费用依然遥远,但至少,眼前的治疗可以继续,呼吸机不会因为欠费而停下,陈远赖以生存的抗生素和营养液,也不会中断。
赵医生和刘医生的态度也随之变得更加积极。他们开始着手制定陈远下一阶段的康复计划,包括逐步脱离无创呼吸机、进行肺功能锻炼、增加肠内营养的种类和剂量。陈远的精神状态似乎也随着身体的缓慢好转和外界压力的暂时缓解,有了一丝微弱的改善。偶尔清醒时,他能用眼神追随李静的身影,听到小宝叫他“爸爸”时,嘴角会极其轻微地牵动一下,虽然还无法清晰说话,但至少不再是全然的无反应。
病房里的绿萝,在王芳的定期浇灌下,又抽出了几片新叶,嫩绿的颜色在一片素白中格外醒目。小宝似乎也恢复了点孩子气,会拿着那盒彩笔,在图画本上涂涂抹抹,画一些歪歪扭扭的、谁也看不懂的图案,说是“爸爸”、“妈妈”、“妹妹”和“我们的新家”。陈曦的腹泻终于止住了,小脸虽然还是瘦,但眼神重新变得有神,偶尔会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试图抓住哥哥递过来的手指。
这一切,都像是黑暗隧道尽头透进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光亮。李静紧绷了太久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丝。她甚至开始允许自己想象,等陈远再好一些,能下床走动了,他们或许可以暂时租个便宜的小房子,一边让陈远继续康复,一边自己找点零工,慢慢还债,慢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扎根,从头开始。
然而,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它总在给予一丝甜头的同时,提醒你代价的存在。就在善款到账的第二天,刘医生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新情况。
“李女士,根据最新的复查结果,陈远的肺部感染虽然控制住了,但胸膜增厚粘连比较明显,这会严重影响他后期的肺功能恢复,可能导致活动耐力严重下降,生活质量大打折扣。”刘医生指着CT片子上一些模糊的阴影区域,语气严肃,“为了尽可能改善预后,我们胸外科和呼吸科会诊后建议,可以考虑在情况进一步稳定后,择期进行‘胸腔镜下胸膜粘连松解术’。这是一个微创手术,目的是把那些粘在一起的胸膜分离开,让肺能更好地扩张。”
又是一个手术。李静的心又提了起来。“手术……风险大吗?费用呢?”
“相比开胸手术,胸腔镜微创手术创伤小,恢复快,风险相对较低。但任何手术都有风险,麻醉、出血、感染等等。”刘医生解释道,“费用方面,医保能报销一部分,但自付部分……根据我们医院的标准,大概还需要准备两到三万。”
两到三万!刚刚因为两万善款而稍微松动的巨石,又以另一种更具体、更长远的形式,重新压了下来。这不再是救命的紧急费用,而是为了未来生活质量、为了“更好恢复”的“改善性”支出。要不要做?能不能不做?如果不做,陈远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氧气瓶,干不了重活,甚至走几步路就喘不上气。如果做,钱从哪里来?
李静茫然了。她看着病床上依旧虚弱、对即将到来的新抉择一无所知的丈夫,又看看手中那张仿佛永远填不满的缴费单,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再次被现实的冰冷计算所覆盖。社会的善心是有限的,“仁心救助”的两万可能已是极限。后续的康复、营养、生活开销,还有这新冒出来的手术费……他们就像陷入了一个无底洞,每一次向上攀爬,都会发现头顶还有更陡峭的崖壁。
“医生,我们……我们再想想。”李静声音干涩。
“嗯,不着急决定。手术也是等他身体状况再好一些才考虑。你们先商量。”刘医生理解地点点头,留下新的医嘱和检查单,离开了。
李静坐在床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她以为是王芳或者护士,随口应了一声:“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江大川。
他今天换了一身休闲装,手里没再提东西,脸上依旧是那种和煦的笑容。“弟妹,忙着呢?陈老弟今天气色看着好多了啊!”他自来熟地打着招呼,走到床边,煞有介事地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字。
李静心中警铃大作,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王芳的提醒在耳边回响。她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陈远和江大川之间,语气尽量平静:“江先生,您怎么又来了?上次的钱,王社工说……”
“哎,别提钱,小意思。”江大川摆摆手,拉过旁边一张凳子,自顾自地坐下,目光扫过病房,最后落在李静脸上,笑容略微收敛,压低了些声音,“弟妹,我听说,陈老弟后续可能还需要做个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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