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角落里,时间仿佛被粘稠的胶质包裹,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沉重的拖拽感。李静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双手紧紧握着那个电量告急的老旧手机,仿佛握着通往未知命运的微弱信道。王社工那句“二十分钟后过来”的话,像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微澜,但旋即又被更深广的、名为“等待”和“不确定”的寂静吞噬。
她不敢离开,生怕错过。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缓慢跳动的数字,耳朵却警惕地捕捉着楼梯间外大厅传来的、模糊而持续的嘈杂声——广播叫号声、脚步声、哭喊声、推车滚轮与地面的摩擦声……这些声音构成了一座大型医院冰冷而忙碌的背景音,与处置室里陈远微弱的呼吸、两个孩子不安的沉默,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二十分钟。她反复咀嚼着这个时间。对王社工而言,可能是处理完手头事务、喝口水、整理一下思路的短暂间隙。对她而言,却是陈远生命线上又一截被炙烤的焦痕,是口袋里那点救命钱无声的蒸发(时间也是钱,哪怕只是买瓶水),是内心希望与恐惧反复拉锯的漫长刑期。
她想起陈远青灰的脸,想起他咳嗽时嘴角渗出的血丝,想起赵医生凝重的表情和“五千”那个数字。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把头埋在膝盖间,肩膀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压垮她的重负。不能倒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小宝和曦曦还在等着,远哥还在等着,王社工……也许能带来转机。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她又赶紧按亮,确认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楼梯间偶尔有人上下,投来匆匆一瞥,对这个蜷缩在角落、神情枯槁的女人并无太多关注。医院里,比她更凄惶无助的身影并不少见。
漫长的煎熬中,李静的心思无法控制地飘远。她想起了周医生,那个面冷心热的药店老板娘;想起了沉默的摆渡老汉;想起了那个惜字如金却最终载了他们一程的货车司机。这些陌生人的善意,像黑夜里的萤火,微弱却真实地照亮过她一段最黑暗的路程。王社工,会不会是另一只萤火虫?还是说,在这座更庞大、更制度化的城市机器里,连这点微光都难以寻觅?
她又想起了“老六”那伙人。离开陌城时那种仓惶与决绝,此刻在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中,似乎变得有些遥远,但陈远提到“处理干净”时的恐惧眼神,却依旧清晰。他们真的安全了吗?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会不会还有别的眼睛?
各种纷乱的思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本就疲惫不堪的大脑更加昏沉。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等待和纷乱的思绪压垮时,楼梯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朴素灰色羽绒服、围着深色围巾、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个子中等,短发利落,面容温和但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个保温杯。她的目光扫过楼梯间,很快落在了角落里的李静身上。
“请问,是李静女士吗?”女人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稳定感。
李静像触电般猛地抬起头,慌忙站起身,因为蹲坐太久,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是……是我。您是王社工?”
“对,我是王芳。”女人走过来,伸出手虚扶了李静一下,目光快速而专业地在她憔悴的脸上、脏污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紧握着的手机和那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指。“你丈夫和孩子们在处置室?方便带我去看看吗?我们边走边说。”
“好,好,这边。”李静连忙点头,引着王芳走出楼梯间,朝着处置室方向走去。短短一段路,她走得心慌意乱,既想快点让王社工看到陈远的惨状以争取同情,又害怕看到陈远情况恶化的样子。
推开处置室的门,里面的景象让王芳的脚步微微一顿。昏睡的陈远,蜷缩在椅子上惊恐望着来客的小宝,还有小宝身边毯子里小声哼唧的陈曦。空气中弥漫的药味、病气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赵医生已经不在,只有床头挂着的输液袋(大概是刚才赵医生开的)在缓慢地滴落。
王芳的脸色凝重起来。她先走到床边,仔细观察了一下陈远的脸色和呼吸,又看了看手臂上重新包扎过的伤口和正在输液的针头,眉头微微蹙起。然后,她转身,看向李静,语气依旧温和,但问题直接而关键:“诊断是什么?医生具体怎么说?押金需要多少?你们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钱?在本地有没有任何亲戚、朋友或者可以联系的同乡?”
一连串的问题,条理清晰,直指核心。李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可能有条理地回答:重度肺炎可能伴积液、严重伤口感染引发败血症风险;赵医生说必须立刻住院,押金至少五千;他们身上只剩不到三百;在本地没有任何认识的人。
王芳一边听,一边快速地在手里的文件夹上记录着。等李静说完,她合上文件夹,沉吟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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