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无奈 第187章 陌城

异乡夜晚的空气带着一股陌生的、混合着尘土和煤烟的味道，冰冷地灌入肺腑。李静抱着沉沉睡去的陈曦，牵着小宝，站在破旧汽车站前昏暗的空地上，一时有些茫然无措。车站零星亮着的几盏灯，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周围建筑的轮廓衬托得更加模糊和疏离。几个揽客的摩托车司机围拢过来，用浓重难辨的方言热情地招揽生意，眼神在她和孩子们身上打量着。

李静下意识地将孩子往身边拢了拢，紧了紧外套，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了声“不用”，便牵着儿子，朝着灯光相对密集一点的街口走去。她需要先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车站附近果然如她之前查询，散落着不少低矮的私人旅馆。招牌大多褪色，霓虹灯残缺闪烁，门帘油腻。她不敢选择太过偏僻或看起来人员混杂的，最终挑了一家临街、门口有个小卖部的“平安旅社”。老板娘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胖女人，正就着柜台上的小电视看婆媳剧，瞥了一眼风尘仆仆的李静和两个孩子，尤其在看到小宝脸上明显的不安和陈曦的睡颜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没多问什么。

“最便宜的单间，一晚八十，有热水，没窗户。”老板娘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报了个价。

李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需要节省每一分钱。房间在三楼，狭小逼仄，一张双人床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墙皮有些剥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她轻轻将陈曦放在床上，小家伙在陌生环境中动了动，但没有醒。小宝则拘谨地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个还不如家里客厅大的房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大概想象过很多种找到爸爸的场景，但绝不包括这样一间阴暗潮湿的陌生小屋。

“今晚先在这里休息，明天我们再出去找。”李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希望，她摸了摸小宝的头，“去洗把脸，我们吃奶奶准备的包子。”

用房间里的电热水壶烧了点水，就着温水，母子三人分食了赵秀芬准备的、已经有些发硬的包子和茶叶蛋。简单的食物和熟悉的滋味，稍稍安抚了身处异乡的惶惑。李静一边喂陈曦喝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计划：以汽车站为中心，先从附近的廉价旅馆、小饭店、劳务市场问起。

夜里，陈曦因为环境不适醒来哭闹了几次，李静抱着她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低声哼唱，直到孩子再次疲惫睡去。小宝则一直睡得很不安稳，不时在梦中抽泣或惊醒。李静几乎一夜未眠，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让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天刚蒙蒙亮，李静就起来了。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给陈曦换好尿布，喂了奶，又帮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小宝穿好衣服。她将大部分行李留在房间，只背了一个随身的小包，装上钱、证件、水、一点干粮和陈远的照片，便一手抱着陈曦，一手牵着小宝，走出了旅社。

清晨的小城尚未完全苏醒，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早点铺子冒出腾腾热气。李静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询问。她首先回到汽车站，向售票窗口后打着哈欠的工作人员、打扫卫生的阿姨、附近报刊亭的老板出示陈远的照片。

“师傅，请问大概**天前，您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可能在这里买过票，或者……逗留过？”她的语气谦卑而急切。

得到的回应大多是茫然地摇头，或者匆匆瞥一眼照片便摆手：“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哪记得住。”只有报刊亭的老板多看了两眼，犹豫道：“好像……有点眼熟？不太确定。那阵子下雨，人都是匆匆忙忙的。”

即使是这样模糊的反馈，也让李静精神一振。她道了谢，顺着老板指点的、人流可能较多的方向走去。那是一条看起来相对热闹些的街道，两旁开着各种小店，还有一个小型的露天劳务市场，聚集着一些等待雇主的零工。

李静鼓起勇气，抱着孩子，一个一个摊位、一家一家小店地问过去。她出示照片，重复着同样的问题。有些人摆摆手不理，有些人好奇地打量她和孩子，闲聊两句，但最终还是摇头。小宝起初紧紧跟着妈妈，后来大概是累了，加上一次次失望的打击，他慢慢松开了手，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不再看妈妈询问的过程。

在一家卖五金杂货的小店，店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接过照片，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很久，又抬眼看了看李静和她怀里的陈曦，缓缓道：“这人……我好像有点印象。不是在我店里。大概是……十天前？有个男的，背个黑包，样子挺累的，在对面的‘老杨面馆’门口蹲了一会儿，看着像。不过是不是这个人，我可说不准。”

李静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连声道谢，几乎是小跑着穿过街道，来到那家招牌油污的“老杨面馆”。此刻不是饭点，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在收拾桌椅。听了李静的描述，老板挠了挠头：“蹲门口的人多了去了，谁注意啊……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个男的，没进来吃饭，就在门外边台阶上坐了半天，后来往那边走了。”他指了指街道更深、看起来更杂乱的方向，“那边小旅馆多，还有个老旧的录像厅，乱七八糟的。”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点点，又似乎指向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区域。李静谢过老板，看向那条巷子。阳光似乎很难完全照进去，显得有些阴暗。她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宝，又看了看怀里懵懂的陈曦，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恐惧感同时涌上心头。

带着孩子们，走进那种地方，安全吗？可若不去，也许就与陈远的踪迹擦肩而过。

“小宝，”她蹲下身，平视着儿子，“妈妈要去那条巷子里看看。你跟紧妈妈，一步也不要离开，好不好？如果害怕，就拉住妈妈的衣服。”

小宝抬起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那条幽深的巷子，脸上掠过一丝恐惧，但他咬了咬嘴唇，用力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攥住了李静的衣角。

李静抱紧陈曦，牵牢小宝，像一艘载着全部珍宝的小船，毅然驶向了那条未知的、可能潜藏着更多失望或危险的深巷。陌城寻人，每一步都踏在希望的边缘和恐惧的深渊之上。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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