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无奈 第36章 平行的光

日子像被风吹动的书页，一页页翻过，看似重复，却又带着微妙的不同。李静的出差短暂而顺利，陈远独自带娃的几天也平稳度过，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鸡飞狗跳。他甚至摸索出了几道小宝爱吃的快手菜，味道谈不上多好，但至少能让孩子把饭吃光。

李静回来的那天晚上，带回了临市有名的糕点。小宝欢呼着扑过去，陈远站在一旁，看着她风尘仆仆却眼神清亮的样子，心里那块空缺了一角的地方，似乎被悄然填平。她没有多说出差的事，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在她去洗漱时，默默将她带回的行李拿到房间归置好。

他们依旧睡在同一张床上，中间依旧隔着那片无形的区域。但某些东西在悄然改变。有时深夜，陈远会被小宝的梦呓惊醒，起身去看时，会发现李静也醒着，在黑暗中静静听着，直到他回来躺下，两人才各自重新入睡。一种无言的默契，在黑夜的掩护下，悄然滋长。

周末，他们带着小宝去选小学要用的书包和文具。商场里人很多，小宝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兴奋得像只出笼的小鸟。陈远和李静被他拽着，不得不靠得很近，手臂不时碰到一起。

在一个文具货架前，小宝看中了一个印着太空飞船图案的铅笔盒，爱不释手。

“喜欢这个？”陈远弯腰问他。

“嗯！”小宝用力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李静，“妈妈，可以吗？”

李静拿过铅笔盒看了看，材质普通，价格却不便宜。她微微蹙眉，刚想说话，陈远却先开口了：“喜欢就买吧。上小学是大事，买个喜欢的。”

李静有些诧异地看了陈远一眼。以前这种时候，他要么不发表意见，要么就会说“实用就行”。她沉默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听爸爸的。”

那一刻，陈远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不是因为他“赢”了，而是因为，他们第一次在孩子的教育消费上，如此迅速地达成了一致。他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庭决策中的分量，正在一点点增加。

从商场出来，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们没带伞，只好站在商场门口等雨停。小宝趴在玻璃门上，看着雨滴滑落，用手指跟着画痕迹。陈远和李静并肩站着，看着雨中匆忙奔走的人群和模糊的城市轮廓。

“时间过得真快。”李静忽然轻声说，目光有些悠远，“感觉他昨天还在咿呀学语，转眼就要上小学了。”

“嗯。”陈远应了一声。他也常有这种感觉，孩子的成长像按了快进键，催促着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变化的节奏。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李静顿了顿，似乎陷入了回忆，“最想要一个带多层机关的铅笔盒，可惜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买成。”

陈远侧头看她。她很少提起小时候的事。雨水带来的湿气弥漫在空气里，让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朦胧。

“所以，”他接口道，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刚才就让他买了？”

李静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没必要让孩子再经历一遍。”

雨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陈远脱下自己的薄外套，撑开，遮在李静和小宝头上。“走吧，雨小了。”

李静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牵起小宝的手，钻到了他那件并不宽大的外套下。三个人挤在小小的“雨伞”下，快步走向停车场。小宝在中间咯咯地笑，陈远能闻到身边李静发丝上沾染的、潮湿的雨水气息，混合着一点点她固有的茉莉香。那一刻，他忽然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点。

晚上，陈远在书房处理邮件，李静在客厅辅导小宝做幼儿园布置的幼小衔接练习题。孩子的抱怨声、李静耐心的讲解声隐约传来。陈远停下敲击键盘的手，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种久违的、名为“家”的踏实感，缓缓充盈着胸腔。

他想起白天李静说起童年遗憾时，那瞬间柔软的眼神。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过去，她的渴望，她的脆弱。他们结婚，生子，像两列被安排在同一轨道上的火车，朝着既定的方向奔跑，却很少有机会窥探对方车厢里的风景。

现在，轨道似乎经过了一番颠簸和修正，虽然速度慢了，却走得更加平稳。而且，他们开始尝试着，偶尔打开车窗，让彼此看见窗内的一角。

临睡前，陈远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本书，是他前几天随口提过想找的一本关于压力管理的书籍。书下面压着一张便签，没有字，只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他看着那个笨拙的笑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拿起书，翻了几页，然后关掉台灯，在黑暗中躺下。

身边，李静的呼吸平稳悠长。陈远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酝酿睡意，而是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安静的光带。

他知道，他们依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有着各自需要面对的战场和无法言说的疲惫。他胸口的闷胀感并未完全消失，她项目中的挑战也依然存在。父母的衰老，孩子的成长，工作的压力，像几座大山，依旧矗立在前方。

但此刻，躺在这张重新共享的床上，听着身边人安稳的呼吸，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无声的关怀，陈远觉得，那些大山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

他们像是两条平行了许久的光，曾经因为尘埃的遮蔽而显得黯淡、疏离。如今，尘埃正在一点点被拂去，光芒并未融合，却开始能清晰地映照出彼此的轨迹，在漫长的夜空中，无声地，并肩前行。

这光芒或许微弱，却足以照亮脚下这一段，共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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