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无奈 第163章 破晓

那笔额外的“感谢费”和那条未被拒绝的丝巾，像两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复，一个更大的可能性，带着晨光破晓般的力量，骤然出现在陈远面前。

联系他的是之前那个获得投资的技术团队负责人，名叫徐亮。这次不再是零散的咨询，而是一个正式的、为期三个月的长期合作邀约。他们团队扩张后，核心产品线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人进行全面的技术架构复审和性能优化，工作量不小，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但报酬也相当可观，几乎是陈远在“科汇”大半年薪水的总和。

“陈哥，我们团队都信得过你的技术眼光和踏实劲儿。”徐亮在电话里语气诚恳，“这活儿交给别人我们不放心，时间上是紧了点，但我们知道你最近接私活，时间应该能挤出来吧？报酬我们可以分阶段支付，前期先付一部分帮你缓解压力。”

陈远握着电话，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这个机会，像一道强光，瞬间穿透了他连日来在无数琐碎兼职中摸索的迷雾。它不仅意味着一笔能实质性改善家庭财务状况的收入，更意味着一种认可——对他专业能力的高度认可，这种认可，在他经历了“宏远”的否定和“科汇”的漠视后，显得尤为珍贵。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三个月，全力以赴。这意味着他本就稀少的睡眠时间将被进一步压缩，意味着他需要重新规划在“科汇”的工作节奏，甚至可能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家庭的重担，将更多地压在李静和年迈的父母身上。

晚上，他将徐亮的合作意向详细地告诉了李静和父母。他没有掩饰这个机会的重要性，也坦诚了需要付出的代价——他未来三个月将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需要家人更多的支持。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沉默。赵秀芬首先开口，语气斩钉截铁：“接！为什么不接？这是人家看得起你！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跟你爸呢！小静和孩子我们肯定照顾好！”

陈建国在一旁重重地点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支持毋庸置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静身上。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陈远将更加忙碌，更加疲惫，能分担家务和照顾孩子的时间会更少。她刚刚从产后的虚弱中恢复过来，照顾两个孩子的辛劳尚未完全适应，经济的压力也一直如影随形。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婆婆殷切的脸，公公沉默却坚定的眼神，最后落在陈远那张带着紧张、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的脸上。她看到了他眼中那簇因为被认可而重新燃起的火苗，那是在这漫长的低谷期里，她几乎快要遗忘的光芒。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其中的艰难。但另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在说：这是他爬起来的机会，是这个家真正可能摆脱困境的转折点。

“接吧。”李静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家里的事，我们一起扛。”

这句话，像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这个家庭应对危机的决策之中。没有抱怨，没有计算个人得失，只有一种基于共同利益的、朴素的团结。

陈远感到一股热流涌上眼眶，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里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好。”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家仿佛一艘调整了航向的船，朝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开足了马力。陈远迅速与徐亮敲定了合同细节，第一阶段款项很快到账。他没有犹豫，将大部分钱交给了李静，用于支付接下来几个月的房贷和固定开支，剩下的部分则留给父母作为家用。看着账本上那笔足以覆盖数月压力的进账，李静一直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些。

陈远的时间表被精确到了以小时为单位。白天，他在“科汇”高效处理必要工作，尽量不加班；下班回家，匆匆吃过晚饭，便立刻扎进书房，投入到与徐亮团队的远程协作中。赵秀芬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和大部分孩子的照料，陈建国则负责采买和接送小宝，成了坚实的后勤部长。李静在照顾好陈曦的同时，也主动分担了更多辅导小宝功课和亲子阅读的任务，确保陈远能有不受打扰的工作环境。

书房里的灯光，常常亮到后半夜。键盘敲击声、低声的讨论、偶尔因为攻克难题而发出的轻微吐息，构成了夜晚新的交响。有时，李静会端着切好的水果或一杯热茶进去，放在他手边，不去看屏幕上那些她看不懂的代码，只是轻声说一句：“别熬太晚。”

陈远会“嗯”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但紧绷的侧脸线条会微微柔和。

这个过程异常辛苦。陈远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但他身上那种沉郁的气息却在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目标明确的、带着狠劲的专注。他像一名终于找到战场的士兵，虽然疲惫，但斗志昂扬。

家庭的氛围也在悄然改变。那种被贫困和不确定性笼罩的绝望感，被一种“共渡难关”的悲壮感和希望感所取代。他们依然不富裕，前路依然有未知的挑战，但至少，他们看到了一条可以奋力攀爬的路径，并且，他们是一个整体在向上攀登。

一天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陈远难得没有工作，抱着陈曦在阳台上晒太阳。小家伙在他怀里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李静在一旁整理晾晒的衣服，小宝则在客厅地板上玩着玩具。

赵秀芬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陈建国低声感慨：“你看小远，精神头是不是不一样了？”

陈建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阳光洒在儿子和孙女的身上，虽然陈远脸上依旧带着倦容，但那种由内而外的沉郁确实散去了不少，抱着孩子的姿势，也充满了自然的温情。

“人呐，就怕没个奔头。”赵秀芬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欣慰，“有了奔头，再难的日子，也能熬下去。”

破晓时分，天色将明未明，最为寒冷，却也孕育着一天中最盛的希望。陈远和他的家，正行走在这样一段破晓的路上。寒冷尚未散尽，但那天边的曙光，已经真真切切地，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