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无奈 第55章 晨光如常

晨光熹微，透过未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而安静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一夜沉淀后的宁谧，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的吐息。

陈远是在一种近乎奢侈的舒适感中醒来的。没有闹钟的催促，没有惊醒的心悸，只是身体自然地从沉睡中浮起，像潜水者缓缓升向明亮的水面。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李静近在咫尺的睡颜。

她面向着他，呼吸均匀绵长，几缕黑发柔顺地贴在她光洁的额角和脸颊边。晨光在她脸上镀了一层极其柔和的绒光，连那平日里略显清冷的眉眼轮廓，此刻也显得异常温顺安宁。他的手臂，正自然地环在她的腰际，掌心下是她睡衣柔软的面料和温热的体温。她的手臂也搭在他的身侧，手指微微蜷着，是一种全无防备的姿态。

他们就以这样紧密依偎的姿势，度过了一整夜。

陈远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更轻，生怕惊扰了这片来之不易的、如同易碎琉璃般的宁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平稳有力的跳动，也能透过相贴的肌肤，隐约感受到她体内那股沉稳的生命韵律。没有**的躁动，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神圣的满足感，像温热的泉水，缓缓漫过四肢百骸。

他仔细地看着她。看着她闭着的眼睛下那两排浓密服帖的睫毛，看着她鼻梁秀气的线条，看着她因为熟睡而微微张开的、颜色浅淡的嘴唇。这张脸，他看了这么多年，熟悉到可以闭着眼睛勾勒出每一处细节，却又在此刻，感到一种陌生的、撼动人心的柔软与亲近。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醒来过了？不是背对着背，不是在僵持中各自假装沉睡，也不是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后带着尴尬迅速分开。而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两株共生多年的植物，在晨光中自然地舒展着枝叶，根系在看不见的土壤下早已紧密缠绕。

不知过了多久，李静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茫然在她清澈的瞳孔里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随即，她的目光聚焦，对上了陈远近在咫尺的、凝视着她的眼睛。

没有惊慌，没有躲闪，甚至没有一丝意外。她的眼神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像被微风拂过的湖面，随即恢复了平静，那平静深处，漾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软。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未成形的、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醒了？”陈远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低沉而温和。

“嗯。”李静应了一声，声音同样有些哑，却不再有往日的清冷。她甚至没有移开目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享受这片刻无声的亲近。

窗外的鸟鸣声清脆起来，远远近近，像一首不成调却充满生机的晨曲。更多的阳光挤进窗帘的缝隙，将房间里的昏暗驱散，一切都变得清晰而明亮。

陈远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将她更近地揽向自己。李静没有抗拒，反而顺着他的力道，将头往他肩窝处埋了埋，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她的呼吸拂在他的脖颈皮肤上，温热而酥痒。

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试探、犹豫、伤害、隔阂，以及那些缓慢而艰难的修复，仿佛都在这一夜紧密的依偎和此刻平静的对视中，得到了最终的确认与安放。它们并未消失，却已失去了刺痛的力量，化为了背景里深沉而复杂的底色，衬托着眼前这简单却真实的温暖。

又躺了一会儿，直到小宝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起床动静，两人才默契地同时动了。陈远松开手臂，李静也缓缓坐起身。她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动作自然，耳根处却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陈远看着她那抹罕见的羞赧，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细密的愉悦。他也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肩膀。

“我去准备早餐。”李静说着，下了床，脚步轻快地走向卫生间。

陈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充盈的、扎实的暖意，并未随着她的离开而消散，反而更加沉静地沉淀下来，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起身，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盛夏清晨明亮而热烈的阳光瞬间涌满了整个房间，有些刺眼，却让人通体舒泰。楼下的花园里，已经有老人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孩童在追逐嬉戏。寻常的一天，开始了。

陈远转过身，看着这张刚刚共享了睡眠与温暖的床，看着这个充满了阳光和生机的房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不是在“忍受”生活，也不是在“经营”婚姻，他只是在生活，和一个他选择并最终再次选择的人，一起。

李静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换好了家居服，脸上带着洗漱后的清爽。她看了陈远一眼，没说什么，径直走向厨房。

陈远也跟了过去。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系上围裙，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牛奶，看着她打开燃气灶，蓝色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在她忙碌的身影上，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锅里很快传来食物煎烤的滋滋声和浓郁的香气。

一切都和无数个过去的早晨一样。

一切，又都和过去完全不同。

陈远走过去，没有像往常那样接手，只是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动作。然后，他伸出手，从后面，轻轻地、却坚定地，环住了她的腰，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

李静的动作顿住了，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缓缓地放松下来，甚至微微向后，靠进了他的怀里。

他们没有说话。一个专注地看着锅里的煎蛋，一个闭着眼，感受着怀里的温软和空气中食物的香气。

晨光如常，粥饭温香。

而这，便是生活能给予的，最朴素，也最隆重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