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无奈 第12章 寻常的晨光

日子像翻书页一样，一页一页地过去，平静之下，似乎藏着某种看不见的变化。

陈远依旧忙碌，但加班不再是理所当然。他会提前和钱经理沟通项目节点，尽量将工作在工作时间内完成。如果实在无法避免，他会给李静发一条信息，简单说明情况，不再是那个杳无音信、深夜才带着一身疲惫归家的影子。

李静的设计比赛交了稿，结果尚未公布。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在深夜里对着图纸苦思冥想，但那个速写本也没有被收进柜子深处，就放在书桌一角，偶尔她还会拿起来，添上几笔新的灵感。

这个周六的早晨，陈远是被厨房里轻微的响动和小宝压低的说话声唤醒的。他睁开眼，看了看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没有立刻起身。沙发睡得久了，似乎也习惯了，只是清晨醒来时，腰背总会有些轻微的抗议。

他坐起来，揉了揉后颈，走向卫生间。路过厨房时，他看到李静正在煎鸡蛋，小宝踮着脚在旁边看，小鼻子一抽一抽地闻着香气。这一幕寻常得让人心头发暖。

“爸爸！”小宝看到他，立刻跑过来抱住他的腿。

“去洗脸刷牙，准备吃早饭。”李静头也没回，声音平静，带着一点清晨的沙哑。

“好。”陈远应着，牵起小宝的手。

餐桌上，不再是沉默地各自吞咽。小宝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新鲜事，哪个小朋友带来了有趣的玩具，老师又教了新的儿歌。陈远和李静偶尔回应几句，问些简单的问题。空气里流动着一种松弛的、近乎安宁的气息。

“今天天气好像不错。”陈远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说道。

“嗯，预报说是晴天。”李静收拾着碗筷。

“要不要……带小宝去新开那个儿童乐园看看？”陈远提议，语气带着些试探。他记得前几天在同事朋友圈看到过，似乎评价不错。

李静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眼看他。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立刻答应，像是在衡量什么。几秒钟后，她点了点头：“可以。我上午先把家里收拾一下。”

“我帮你。”陈远脱口而出。

这句话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以前，这种家务分工似乎有着模糊的界限，他负责赚钱养家，她负责操持内务，尽管她的“内务”也包括一份全职工作。主动提出帮忙，在他，是罕有的；在她听来，也有些陌生。

李静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于是，这个上午变得有些不同。陈远负责用吸尘器清理地板，李静擦拭家具。小宝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陈远后面，看着他推动机器，觉得很有趣。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上下飞舞。

陈远并不擅长做这些，动作显得有些笨拙，角落的地方总是清理不到。李静看不过去，会走过来，接过吸尘器，三两下处理好，再递还给他。没有指责，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配合。

劳动结束后，陈远额头上冒了层薄汗。他看着窗明几净的客厅，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比完成一个项目方案更实在。

去儿童乐园的路上，是陈远开的车。车载电台里放着轻柔的音乐，小宝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车辆，问题一个接一个。陈远耐心地回答着，偶尔从后视镜里，能看到李静侧头望着窗外的侧脸，神情是放松的。

乐园里人很多，充满了孩子们的尖叫和欢笑。小宝一进去就像鱼儿入了水，瞬间不见了踪影。陈远和李静并排站在海洋球池边，目光追随着那个穿着蓝色毛衣的小小身影。

“那个攀爬架，比你图纸上画的那个，好像还复杂点。”陈远看着一个巨大的、绳索交织的攀爬设施，忽然说道。

李静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认真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嗯，承重结构做得不错，空间利用也充分。”

这是那次深夜图纸交流后，他们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谈起类似的话题。没有刻意，就像一种自然而然的延续。

中午他们在乐园里的餐厅吃了简单的快餐。小宝玩得累了，吃得狼吞虎咽，嘴角沾满了番茄酱。李静拿出湿巾，自然地给他擦干净。陈远看着她轻柔的动作，心里那片冰冻的湖面，似乎又融化了一小块。

回去的路上，小宝在车里就睡着了。把他安顿到床上后，陈远和李静回到客厅。午后阳光正好，懒洋洋地洒满半个房间。

陈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部门群里关于周一工作的讨论。他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复。

李静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声音调得很低，是一个关于家居改造的纪录片。

陈远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钻进书房或者抱着手机处理公事。他就那么坐着，看着电视屏幕上设计师如何巧妙地利用狭小空间，听着主持人温和的解说。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电视微弱的声音，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李静忽然开口，眼睛依旧看着电视屏幕：“下周五，小宝幼儿园开家长会。”

“嗯。”陈远应道，“我去。”

这一次，没有询问，没有犹豫，是一种平静的承接。

李静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阳光缓慢地移动着，从地板爬到沙发扶手。陈远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睡着，只是觉得，这种什么都不用说，却也不必担心沉默会带来伤害的时刻，很好。

寻常的晨光，寻常的午后，寻常的对话。但在这寻常之下，有些东西，正悄无声息地，破土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