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清晨开始,城市便陷入一种奇特的氛围里。白日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抽走,街道前所未有的空旷,车流稀疏,连平日里不绝于耳的城市背景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北风掠过楼宇间空旷地带时,发出的那种干净的、带着回响的呼啸声。一种巨大的、引而不发的寂静笼罩着一切,像是在为夜晚那场盛大的狂欢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陈远父母家中,却是一派与室外寂静截然相反的、井然有序的忙碌。这种忙碌,不同于小年扫尘时的热火朝天,而是一种沉浸在浓郁节日仪式感中的、带着喜悦的从容。
赵秀芬是当之无愧的总指挥。厨房是她的主战场,灶台上炖着肉,蒸锅里冒着热气,空气中交织着卤料的浓香、炸物的焦香和蒸糕的甜香。她系着那件用了多年、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动作不疾不徐,脸上带着一种操持大事特有的、混合着疲惫与满足的庄严。陈建国则成了最得力的副手,负责清洗各类需要处理的食材,按照指令将沉重的蒸锅端上端下,或者下楼去小卖部购买临时发现的、遗漏的调料。他话不多,但执行力极强,与赵秀芬之间有着历经数十年磨合形成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陈远和李静带着小宝中午之前就过来了。他们带来了写好的春联和福字,还有给父母买的新年礼物。一进门,便被这浓郁的、独属于除夕的家的味道包裹了。
“爸,妈,我们来了,有什么要帮忙的?”陈远一边换鞋一边高声问道。
“来得正好,”赵秀芬从厨房探出头,“小远,你来把这条鱼收拾了,静静,帮我把那盆发好的面揉一下,准备包饺子。”
指令清晰明确。陈远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接过那条活蹦乱跳的鲤鱼,熟练地刮鳞、去内脏。李静则洗了手,在餐厅的大桌子上开始揉面,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面团在她手中翻滚,发出噗噗的轻响。小宝兴奋地在各个房间穿梭,一会儿跑到厨房看爸爸杀鱼(被陈远温和地赶了出来),一会儿又凑到妈妈身边想要揪一块面团玩,被李静笑着用沾满面粉的手指点了点鼻尖。
下午,最重要的工程——包年夜饭的饺子,正式开始了。馅料是赵秀芬精心调制的三鲜馅和白菜猪肉馅。全家总动员,围坐在餐桌旁。陈远负责擀皮,李静和赵秀芬是包饺子的主力,陈建国也再次上阵,他包饺子的手法已然十分稳健,速度甚至快过了陈远擀皮的速度。小宝也分到了一小块面团,学着大人的样子,笨拙地捏着,虽然成品奇形怪状,却被赵秀芬郑重其事地和其他饺子一起码放好,并承诺:“我们小宝包的,待会儿煮了奶奶第一个吃!”
说笑声,擀面杖的滚动声,电视里提前播放的春晚预热节目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将“团圆”二字诠释得具体而生动。
傍晚时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凉菜拼盘精致漂亮,热菜半成品分类码放,只待下锅,饺子整齐地排列在好几个盖帘上,像等待检阅的元宝士兵。屋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窗玻璃擦得锃亮,崭新的春联和福字贴在了门上、窗上,红艳艳的,瞬间将节日的气氛渲染到极致。
华灯初上,真正的除夕之夜降临了。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开始试探性地响起,很快便连成一片,如同涨潮般,由远及近,最终汇成震耳欲聋、铺天盖地的声浪,仿佛整个城市都在用这种最热烈、最原始的方式,奋力驱散旧年的一切,迎接崭新的轮回。绚烂的烟花不时划破漆黑的夜空,砰然绽放,将瞬间的璀璨投射在客厅的窗户上,明明灭灭。
屋内,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准时开始,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但此刻,它更像是一个烘托气氛的、热闹的背景。真正的核心,是那张摆满了丰盛菜肴的圆形餐桌。
红烧鲤鱼寓意“年年有余”,油亮亮地摆在中央;炖得软烂的肘子象征着“富足”;金黄酥脆的炸年糕寄托着“步步高升”的愿望;翠绿的青菜代表着“生机勃勃”……每一道菜,都承载着美好的寓意,也凝聚着赵秀芬一天、甚至更长时间的心血。
“来,都坐下,吃饭了!”赵秀芬解下围裙,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红晕和由衷的喜悦。
一家人围桌而坐。陈建国拿出了他珍藏的好酒,给陈远和自己都满上,连赵秀芬和李静也象征性地倒了一点。小宝面前则摆着他最爱的果汁。
“爷爷奶奶新年好!爸爸妈妈新年好!”小宝机灵地举起杯子,说着早已练习好的祝福词,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好,好,大家都好!”陈建国笑容满面,端起了酒杯,“过去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这比什么都强。来,为了新的一年,干杯!”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伴随着窗外鼎沸的鞭炮声,除夕的团圆宴正式开始了。席间,笑语不断,互相夹菜,谈论着过去一年的趣事,展望着模糊而充满希望的未来。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得化不开的亲情与温暖,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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