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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苏仲远夫妻二人的房间，这间屋子对于她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
小时候她也经常到这间屋子来撒娇求娘亲抱抱的，只是当年的土坯房历经十几年风霜，如今都盖上了瓦砾，比当年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一进屋就看见苏仲远端坐在炕边，一旁的小桌上还放着早已凉透了的茶水。苏荷也没客气，拿了根凳子自顾自的坐着，翘着二郎腿还不忘给自己添上一口茶。
苏仲远看着她这个样子实在是粗鄙无教养，行为举止都不像秀才家的女儿。
苏荷感受到了她爹眼中的嫌弃，喝了口茶开门见山：“想拿多少？你说说，我听听。”
苏仲远的脸顿时涨红，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季桂兰连忙上前给他顺了顺气儿。
他立即摆出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像是在分配自己的财产：“我看你聘礼那么多，你嫁去沈家也用不上什么银钱，把白银都留下，首饰都带走吧。”
还没等苏荷开口，季桂兰连忙搭腔，“那么多的首饰，荷丫头也带不完啊。”
“不如……尽尽孝道，送我两件。我瞧着那对翡翠镯子就不错，还有那珍珠项链……送给你妹妹两条，她肤色白净，戴着一定好看极了。”
苏荷在这一刻真的很想笑，这个父亲，怎么敢啊，一千两白银，也不怕给自己撑死。还有那季桂兰，吃了几个菜啊，就醉成这样。
“好啊！”苏荷爽朗答应。
季桂兰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里简直快冒起了星星，没想到苏荷这么好说话，早知道该多要几件，不知现在开口还有没有机会。
苏仲远听到答案时也怔了一下，心里想着，这个大女儿虽然自己平时疏于管教，言行举止不堪，倒是挺孝顺的。
现在看来，她嫁去沈家也是美事一桩，以后他的辑安也算是在榆临有了个大靠山。
苏荷眼看着夫妻二人面部表情像是演了一场大戏，直到时间够了，她才忽的反问：“那爹，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嫁妆？”
苏仲远愣住，这事儿他压根儿就没考虑，不过想着有了那么多钱，这点子小小的愿望还是可以满足的：“嗯，你想要什么，写下来，明儿就让你娘去采买。”
苏荷挑眉，声音有点俏皮，故作思考：“嗯，那我想要个宅子，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就买在榆临吧，万一和夫君吵架了还能有个地儿待上一待。”
苏仲远听闻“啪！”的一声，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茶水顺着小桌儿流了一炕头。
此话一出，他明显意识到苏荷在戏耍他，就她箱子里那些钱，莫说是在榆临那样的繁华都城，就是在松昌县也买不到三进三出的院子。
苏荷瞧着这动静，询问的声音中带了些嘲讽：“怎么？爹都不愿意为女儿备嫁妆，就想扣下夫家为我准备的聘礼？”
一旁的季桂兰见自家男人占了下风，连忙开口：“丫头啊，话不能这么说啊，你那要求也太高了，谁家农户里嫁女儿买三进出的院子啊？”
苏荷冷笑：“主要也没谁抬了那么多聘礼来啊，您说，是不是？”
季氏的脸瞬间变得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结结巴巴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苏仲远见状，深吸了一口气，退而求其次：“那便算了，你留下一半白银，我也不为你购置嫁妆来，大家都省事儿。”
苏荷嗤笑一声：“说得倒像是你多大方，爹不愧是读书人，空手套白狼都被你说得正正经经的，你也是真不害臊！”
苏仲远的耐心彻底没了，拍着桌子站起来：“苏荷，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今天这个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不然你休想再认我这个爹！”
苏荷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父亲，突兀的应了一声；“好！”
苏仲远转过身子问：“你说什么？”
苏荷像是下定决心缓缓开口：“不认就不认吧。”她背着身子继续说道：“从我娘死了，季氏进门后，我就没爹了……”
苏仲远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气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你，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我怎么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苏荷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真的不想在这个家流露出一丝脆弱：“爹你说是，那我就是吧。”
她说着陷入了回忆：“一个继女，穿得比我好，吃得比我好，从小到大事事紧着她。村里都说，我应该是娘生的野种，不然你怎么会这么薄待自己的亲女儿。”
“我知道你一向就不疼我，所以我为自己找好了将来可以依靠的人选，你任由我扶持，看着我养的苗子即将开花结果，那果儿还没成熟你就迫不及待的摘下来送给苏宝萱。”
她转过身子，眼眶微红：“你生而不管，偏心自私，你根本就不配当我爹！”
“你！你！”苏仲远指着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季桂兰此时也生了气，叉着腰指责：“你怎么跟你爹说话呢，瞧把他气的。”
她轻轻拍着苏仲远的背，“你不认你爹，那你哪里来的娘家给你撑腰？再说，你以为你爹全当为了自己吗？为了要些钱，也是为了这个家。你弟弟辑安是个好苗子，将来你弟弟要是出息了，你不就有了一个好依仗？”
苏荷冷笑：“我不需要娘家，也不需要什么狗屁依仗！”
她把怀里的三十两银子扔在了桌子上：“这是我原本花在谢承钰身上的钱，全是我辛苦赚来的。”
“他们成亲的时候，我给要了回来。现在全部给你，算我尽的最后一点孝心。从此以后，我苏荷，与苏家一切再无瓜葛。”
说完，她转身就走，路过堂屋时，看了一眼聘礼，忽然间她又看见那日逆着光捧着海碗进来的身影。
她思索了片刻，从中收拾了七十两去而复返，苏仲远看着她又进门的一刻，双手微微紧握。
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苏荷打断：“这百两银子，全当是买断了我们之间仅剩的父女情分，就像你将我一百两卖给王家傻子一样！”
她望着房梁长叹一口气：“要不是咱们大启以孝为重，我真是一分都不想给你。”
季桂兰刚要伸手去拿，却被苏荷一手按住。
“等等！这钱也不是让你们白拿的，断亲文书，明日我要看到，否则，你们一分也别想拿到！”
苏仲远冷冷开口：“我若不写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等我嫁入沈家，好攀亲戚是吧？以子不赡父来索取？”
“你不写也行，我朝律法，父有五十，子女不赡，可告官府。你就看看你的小儿子等不等得到你年过五十。”
苏荷说完将银子放在桌子上毅然离开。
她太了解季桂兰了，到手的银子就没有拿出去的说法，只要钱在这儿，自有她哄着这个爹写下断亲书。
季桂兰走到桌边，拿起银子脸上满是欣喜：“好歹也是给我们留了一百两，辑安的求学之路暂时不用愁了。那个什么劳什子断亲书，你给她吧，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换银子多好。”
苏仲远没有说话，只看着那两包银子出神，明明还是与前几日的银两一样，怎么凭空就多了份落寞。
季桂兰戳了戳他：“怎么？你还舍不得了？你瞧她那个冷漠的样子，难不成你还指望她给你养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