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韩老师扶了扶眼镜,目光转向阎埠贵,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居高临下的责备。
“阎老师,您之前跟我介绍,说张同志是在街道办工作的‘干部’,我还想着是个什么人物呢。”
她的视线又轻飘飘地扫过张和平那身油污工装,嗤笑一声。
“原来就是个工人啊。还是个……干这种粗活脏活的工人。”
她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很抱歉,张同志,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要找的,是志同道合、有文化、有地位的知识分子,或者机关干部。不是……一个满身油污的工人。”
“你这条件,没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她根本不给张和平和阎埠贵任何反应的时间,利落地推起她那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自以为高贵无比的姿态,转身就朝着院门走去。
高跟鞋(虽然不高,但在这个年代也算讲究)敲击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哒哒”声,像是在宣告她的不屑与决绝。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前院里一片死寂。
阎埠贵张着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本想巴结张和平,顺便显摆一下自己“人脉广”,结果弄巧成拙,不仅被当面打脸,还让张和平也受了这番侮辱。
张和平倒是没觉得多生气,反而有点想笑。他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满身油污的工人”装束,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种自视甚高、眼高于顶的女人,他敬谢不敏。
阎埠贵这乱点鸳鸯谱,倒是给他省了麻烦。
“阎老师,谢谢您费心了。”
张和平拍了拍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阎埠贵,语气平静,“我去洗澡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尴尬的阎埠贵,径直朝后院自己家走去,拿了澡票和换洗的干净衣服,晃晃悠悠地就奔着胡同口的国营澡堂子去了。
交钱、交票,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一股带着硫磺味儿、肥皂味儿和人体蒸腾热气的混合暖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微寒。
澡堂子里人声鼎沸,雾气弥漫,白花花的人影在氤氲的水汽里晃动。
张和平熟门熟路地找到空位,三下五除二脱掉那身“战损版”工装,赤条条地走向热气腾腾的大池子。
他找了个角落,试探着把脚伸进滚烫的池水里,“嘶——”地吸了口气,适应了几秒,才慢慢地、舒坦地将整个身体沉了进去。
滚烫的池水包裹着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积累了一周的疲惫和机油味仿佛都被这热水从骨头缝里逼了出来。
“嘿,这位爷,瞧着面生,新来的?还是好久没来了?”旁边一个泡得浑身通红的老大爷眯着眼搭话。
“好久没来了!刚干完活,身上脏,过来好好泡泡。”张和平含糊应了一声,闭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
泡得浑身酥软,皮肤发红,张和平才从池子里爬出来,走到淋浴区冲掉身上的浮垢。
然后他来到搓澡区,往那铺着塑料布的硬板床上一躺,冲着那位膀大腰圆、浑身腱子肉的搓澡师傅喊了一嗓子。
“师傅,来个全套的!加把劲儿!”
“好嘞!您擎好吧!”
搓澡师傅声如洪钟,拿起搓澡巾(粗糙的麻布或丝瓜瓤做的),沾上热水,在张和平背上“嘿哟”一声就开了工。
那力道,又沉又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搓得张和平龇牙咧嘴,却也痛快淋漓!一层层灰黑色的泥卷儿被搓下来,仿佛把一周的油污和晦气都搓掉了。
搓完正面搓背面,连脚趾缝都不放过。搓完了,师傅又端来一盆热水,“哗啦”一下浇上去,冲走泥垢,那叫一个通透!
接着是修面。
师傅用热毛巾敷软张和平脸上的胡茬,拿出锋利的剃刀,在皮带子上“噌噌”蹭两下,手法又快又稳,刀锋贴着皮肤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只留下光滑的下巴和脸颊。
然后是用小剪子修剪一下略显凌乱的鬓角和后颈发脚。
最后是捏脚。张和平躺在椅子上,泡着脚。
专门的修脚师傅搬个小板凳坐下,把他一只脚放在自己膝盖上铺的白毛巾上。
师傅的手指关节粗大却异常灵活,从脚趾到脚心再到脚后跟,力道由轻到重,穴位拿捏精准。酸胀、酥麻、甚至有点疼的感觉交替袭来,最后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坦,感觉全身的经络都被打通了。
这一整套下来,张和平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三斤!神清气爽,骨头缝里都透着轻松。
他在澡堂子门口的休息区长条椅坐了一会儿,花几分钱买了碗热腾腾的烂肉面,汤宽面少,但滋味足,呼噜呼噜吃完,浑身暖洋洋的。
等回到四合院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院子里静悄悄的,各家这会都在屋里休息。
张和平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往盆里一泡,倒了点肥皂粉,也懒得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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