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之大汉帝国 第90章 开局的智慧：汉文帝两个月的时间，稳住皇位，收服天下

【导语】

刘恒继位之后，汉帝国未央宫中就形成了汉文帝与亲信（宋昌、张武为代表）——皇族宗室（含诸侯王）——以陈平、周勃、灌婴为代表的功臣集团，这三方所构建的，相对稳固的三角权力结构。

对于即位之初的汉文帝而言，其工作重点势必是稳住大局，其切实掌权的方向必然是，拉拢宗室，削弱功臣集团，谨防发生于吕后身后那血腥的一幕重演。

为此，汉文帝刘恒是如何打开局面的呢？此后的系列章节，我们都将围绕这一点展开。

【陈退周进】

转眼之间，自公元前202年高祖开国称帝至当前的汉文帝元年（前179年），已23年。时光终会抹去一切，卷走所有，功臣集团主要成员诸如张良、萧何、曹参、樊哙、周昌、王陵等人均已乘鹤西去……

功臣集团所剩陈平、周勃、灌婴亦垂垂老矣！

对于功臣集团而言，当前最佳决策便是有序退出朝廷权力结构中的一极，用打天下叠加屠诸吕之功，为家族晚辈铺一条路即可，让一朝天子一朝臣无障碍成型。

功臣集团的成员中，果然还是陈平城府最深，他不仅率先迈出这一步了，而且还顺手给周勃挖了个坑（至少是与周勃划清界限），远远地与之保持距离。

刘恒继位一个月之后，也即公元前179年10月，陈平向新老板汉文帝提出了辞职申请。

汉文帝刘恒对陈平非常了解，深知他不仅是当前功臣集团的龙头，而且还是高祖时期的“阴谋专家”，当年在“坑项羽”“坑韩信”方面可没少出力。

所以对于陈平的辞职，汉文帝深觉有必要好好谈一谈，摸清陈平的葫芦里面到底卖什么药。

令刘恒颇感意外的是，陈平此次提出辞职其实并没有用任何阴谋，而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陈平向刘恒报告：“皇上，高祖开国时，我的功劳大于周勃，在剪除诸吕的过程中，周勃的功劳远大于自己；所以请求将右丞相的职务让给周勃担任。”

陈平的一席话让刘恒眉宇之间的“川”字渐渐舒展开来，聪慧过人的刘恒瞬间明白了陈平的意图。

陈平这既是低调谦逊，表明他自己无意跟我争权；同时也是让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之位，避免与我磨合过程中不顺进而被削与磨；更是给他和我之间挖了一条小河，试图培育出若即若离的君臣关系……

刘恒又想起自己在渭桥与周勃的初次见面，周勃兴致盎然地要找自己私聊的画面……嗯！把右丞相职位调整为周勃也行，好让他在高处彻底放飞自己……

如果他周勃是一把尖刀，我就把他当尖刀来使；如果他周勃只是一根烧火棍，那么也挺好，让我有十足的理由轻轻松松敲打一番之后拿掉即可；如果他周勃只是一介武夫，那么右丞相之职将是他周勃昙花一现的华丽句点。

是骡子是马都需要拉出来遛遛，而第一个拉出溜溜的功臣集团老臣最合适的人并不是陈平，而是周勃。

刘恒面带微笑地望住陈平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其动作幅度非常小，以至于陈平也不能确定皇上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了？陈平还沉浸于揣摩刘恒的意图之际，刘恒已经起身离开了龙椅，将一个高大的背影留给了陈平，一抹阳光恰如其分地陈铺于大殿门口，将刘恒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尚还跪地的陈平膝盖前。

陈平老了，他挣扎着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迈着蹒跚的步履走出未央宫，走向阳光的那一刻，他在心底默念着：周丞相，您别怨我，别怪我，这是你心心念念所想要的职位，我让给您。我期盼着你悠着点，你那几招在知根知底的高祖面前可以平安无事，对付诸吕也尚可，但是凭借那几下子想跟当下的主子和谐共处，难啊……

公元前179年11月8日，刘恒将陈平调任为左丞相，任命太尉周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

与此同时，刘恒大手一挥，对围剿诸吕的所有参与者论功行赏，或升官，或增加封邑，或直接赐金钱。

刘恒之所以将这两件事打包一起处理，只是因为陈平辞职的“阳谋事件”从侧面提醒了他：功臣集团和宗室都在等着看自己对大家剿灭诸吕的态度，而自己的态度则直接影响着他们此后是指哪打哪，还是开始各种挖坑埋雷。

现在，诛灭诸吕的“三巨头”都拿到了自己所想要的：陈平想要退一步，给彼此安全感；周勃想要进一步；灌婴想要掌控帝国的军权，剩下的事情交给时间。时间这一门朴素却伟大的哲学老人从不让任何人失望过，总能把真真切切的世界呈现在我们眼前。

公元前179年11月8日这一天虽然时值寒冬，但是周勃却丝毫没有感知到一丝寒意，他甚至觉得今年冬天的阳光格外温暖，自己也仿佛年轻了十来岁，散朝时小步疾行退出。刘恒则对周勃比以前更为敬重，每一次退朝都目送他离去。

时间久了之后，有人看不下去这一幕，站出来直谏刘恒：“诸吕骄横谋反时，周相身为太尉，掌握兵权，方才建立了这份功劳。现在，周相好像已显露出骄矜之色，陛下却对他一再谦让；臣和君都有一点点失礼，我私下认为陛下应该调整一下下！”

这名敢于直谏的郎官就是袁盎，我们在以后的文章中还将多次提及这个人，让我们一起记住耿直的他。

刘恒心领神会地笑笑，表示接纳了袁盎的直谏，同时也在心中窃喜：旁人都能看出这一幕，那么说明目的已达成，可以收敛一点了……

【调整诸侯格局】

汉文帝元年（前179年），刘恒早在赏赐群臣诛灭诸吕之功前夕，就先行一步调整了诸侯布局。

公元前179年十月初一，改封琅邪王刘泽为燕王；封立赵王刘友（被饿毙的那位，刘邦的第六个儿子）之子刘遂为赵王。

刘恒还下令，把吕后当政时割夺齐、楚两国封立诸吕的封地，全部归还给齐国和楚国。

刘恒的这手“有点儿意思”。

刘泽从弹丸之地的琅玡王晋封为燕王，这明显是被抬高一大截了，这是奖励刘泽成功地在长安完成粉碎齐王刘襄帝王美梦的奖励。否则就凭刘泽只是刘邦远房堂弟的宗室身份，燕王排队也轮不到他。

功臣集团已经清洗了刘盈之子的赵王，现在必须将赵王王位还给刘友的儿子，这是昭告天下：我要恢复父皇高祖刘邦所构建的诸侯格局，这既是收买宗室人心，还是抚平宗室受伤心灵之举。

刘恒最后一手也很高明：在法理上否定吕后之举，恢复父皇刘邦当初所划定的诸侯界线，请宗室刘姓兄弟们安心，同时也请别再惦记着长安未央宫中的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是唯一的，该对你补偿的我刘恒均已补偿到位，请各自安好，请各守本分。

刘恒看似在调整诸侯布局，实则是以这种形式昭告天下人：我汉文帝刘恒将会沿着父皇既定的路线，建设大汉帝国，父皇所划定的诸侯，无论中间历经了什么，我均已恢复；父皇刘邦所信任的功臣集团，我汉文帝刘恒依然认可，接纳，尊重且重用！天下尘埃已定，请汉帝国的诸侯王与各级官吏紧跟我刘恒的步伐，一起建设属于我们的文景盛世。

【结语】

周勃与陈平并不在同一个维度上，陈平的辞职行为就是典型的“以退为进”之举。

他深谙“功高震主”和“盛极而衰”的政治哲学。选择了刘恒继位后，大位尚未捂热的敏感时期提出将右丞相之位让周勃，既是顺应时势，避免与锋芒毕露的周勃发生冲突，更是将自己从权力漩涡的中心抽离出来，以一个观察者和智囊的姿态，静观其变。

刘恒也是政治高手，一上位就对功臣集团的“领头羊”周勃开启了“捧杀”大计。刘恒对周勃所表现出来的“谦恭”实为非常高明的政治试探和陷阱。

一方面，他需要周勃这根“功臣标杆”来稳定大局；另一方面，他将周勃置于“右丞相”这个显赫之位，实则是将其置于聚光灯下，让他的一切言行都暴露无遗。

后来的历史也证明，周勃并不是一名合格的丞相，在众目睽睽的朝堂之上刘恒被问得“汗流浃背”……刘恒此举，不费一兵一卒，便让功臣集团的“领头雁”不知不觉之间飞向遥远的天际……在云的尽头，两个醒目的朱红篆刻却是“谢幕”二字。

人间清醒向来都是奢侈品，刘恒、陈平、张良不仅是史书中的极少数，更是现实世界中的极品。如果你我口袋里面收藏着“人间清醒”的种子，那么一定细心呵护，让其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