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之大汉帝国 第4章 陈胜称王：过早熄灭的反秦火炬

【 导语】

陈胜率义军已进入陈地（河南淮阳）后，迎来了一对难兄难弟——张耳、陈馀。

公元前225年，秦水淹大梁灭魏时，张耳、陈馀因知名度太高，被秦所悬赏通缉，于是逃离大梁，前往陈地藏匿谋生。现在（前209年），陈胜、吴广以陈地为反秦基地，张耳、陈馀兴高采烈地就投奔了陈胜。

此时此刻，志得意满的陈胜正准备称王，于是就拿这件事来询问张耳、陈馀的意见。

张耳、陈馀认为此次称王不妥：“秦王朝无道尽失人心，兼灭诸侯，残害平民。而今您冒万死的危险起兵反秦的目的，就是要为天下百姓除害啊。现在您才到达陈地即要称王，会不会尽显私心？是不是稍微晚一点再称王，抓住时机火速率军向西推进，同时派人去扶立六国国君的后裔，把自己人搞的多多的，把秦帝国的敌人也搞得多多的，秦的敌人多了，兵力就势必分散，大楚联合起来。这样一来，义军就可以铲除残暴的秦廷，占据咸阳，号令各路诸侯国，如此一来大业可成！如今只在一个陈县就称王，恐怕不妥啊。”

陈胜与其说是征询张耳、陈馀的意见，倒不如说是客客气气地通知他俩一声，陈胜压根就听不进去哥俩的意见，自立为楚王，号称“张楚”。

“张楚”成立之后，陈胜积极地在陈地网络人才，除了已经投奔“张楚”的张耳、陈馀之外，还有一位名字叫周文的将才也投奔了陈胜（注，周文原为楚将项燕幕僚）。

“张楚”这杆子大旗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树立起来了，楚王陈胜开始调兵遣将，大张旗鼓地开启了灭秦大业。

楚王陈胜任命吴广为“假楚王”（代理楚王），督率众将领向西攻击荥阳。

基于周文德才兼备且通晓军事，于是楚王便任命他为将军，命他领兵向西进攻秦王朝。

陈胜的这一番操作令张耳、陈馀嗅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和谐味道：

1、陈胜执意称王，这会成为秦军的靶子，此地不可久留，陈胜不是成大事的人；

2、军事才能出众的周文仅仅只被任命为将军，而吴广却被任命为“假楚王”；

3、陈胜、吴广必败无疑，趁早离开。

基于这些信息，张耳、陈馀生出一计：找个机会向陈胜要一点兵马粮草，避开楚地和关中地区，以太行山脉为依托，去开拓原赵国的土地，在赵地另谋生存和发展。

于是张耳、陈馀劝说陈胜，请出奇兵向北攻取原来赵国的土地。

陈胜也是人精，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是张耳、陈馀这哥俩加盟义军不久，不可信，于是楚王陈胜便安插了自己的老朋友来当领头羊。陈胜任命他过去的好友、陈地人武臣为将军，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拨给士卒三千人，粮草辎重命其北伐驻扎于故赵国的秦军。

此时此刻，在陈胜称王的影响下，楚地反秦义军多如牛毛，而秦二世则采取了鸵鸟政策，对其视而不见，在咸阳尽享帝王人生……

以武臣为首的义军北上伐赵势如破竹，接连攻下故赵国的十几个城市，但依然还有一部分城池在顽强围剿义军。

在武臣率军向东北攻击范阳（河北定兴）的过程中，武臣收获了一位高人——蒯彻（后来成为了韩信帐下的谋士）。

蒯彻否定了武臣硬打硬拚，一城一池地收复赵地的战略，给出了两项计谋：其一，应该向燕赵旧地的郡县发号诏书和战斗檄文，号召大家放下秦的兵器，一起反秦；其二，应该毫不吝啬地封侯，给出丰厚的车马粮草这类物质激励郡县加盟义军。

蒯彻这一招果然奏效，燕、赵旧地风闻此消息后，不战便举城投降的就有三十余个城市，陈胜麾下的武臣这一分支算是风生水起……

周文所率领的那一支义军也是一路凯歌，当他们杀到函谷关时，义军规模已达战车千辆，士卒几十万，杀到了戏亭（陕西临潼东北）后，周文决定暂停进攻，命义军在戏亭驻扎了下来整顿队伍，做好准备之后再攻打函谷关，剑指大秦帝国核心要地——关中地区。

周文将为他的这一错误决策埋单，一鼓作气也许还有机会乘虚而入，直捣关内，但他却意外地给予了秦帝国喘息的机会。

当义军已经杀到了函谷关外的信息传到秦朝廷时，秦二世方才相信大秦帝国的天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绝非盗贼横行，而是想要秦朝的命。于是二世下令大赦天下，命少府章邯组织骊山的刑徒为伍，迎战周文的楚军，没想到义军不堪一击兵败溃散，主将周文兵败后只身逃命。

周文的兵败让张耳、陈馀进一步坚信陈胜必败。因为周文这一支主力是最接近秦帝国心脏的队伍，这一支义军兵败不仅将唤醒秦帝国，而且还将迎来秦帝国箭如雨下的激烈围剿。此外，从陈地不断传来一些不好的消息——为陈胜攻城掠地后归还的众将领，多因谗言陷害而获罪，遭到诛杀……

张耳、陈馀认为是时候跟陈胜的“张楚”切割了，于是就劝说武臣，让他自己称王。

公元前209年八月，武臣自立为赵王，任命陈馀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并派人报知陈胜。

陈胜大怒，想要尽灭武臣等人的家族，发兵攻打赵王。

柱国房君蔡赐献计：事已至此，不如暂时稳住武臣，令他火速率军向西进攻秦，吸引秦的主力，同时将武臣等人的家属迁移到宫中软禁起来，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派使者前去祝贺赵王即位，催促他赶快发兵向西入函谷关。

张耳、陈馀岂能上陈胜设下的“局”，建议赵王武臣不要向西攻秦，而是领兵往北攻占旧燕地、代地，向南收取河内，以此扩大自己的地盘。如此一来，赵国南面可以扼守黄河，北面有燕、代旧地可为声援，即便“张楚”战胜了秦，也不敢轻易伐赵。如果“张楚”被灭，那么赵国的地位就愈发稳固。

在张耳、陈馀建议下，赵王武臣命韩广领兵夺取燕国故土，李良攻取常山（河北正定），张夺取上党（山西长子）。

关于“张楚”义军的后续，我们保持与《资治通鉴》同步的节奏，以后发文详解，现在让我们回头解析一下这一段历史。

秦末汉初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之后所引发的这一场反秦斗争，非常复杂，涉及面很宽，我们在此解析一下陈胜、吴广的战略错误之处；张耳、陈馀借船出海的策略。

【 陈胜称王的战略失误】

陈胜在陈县刚站稳脚跟就急吼吼地称王，这步棋走得实在不聪明。

张耳、陈馀当时就给他提了个醒儿：先别急着戴王冠，应该火速西进，同时派人把六国那些落魄王孙扶起来。这么干，一来能显得您大公无私，是真心替天下除暴；二来能让秦朝四面起火，兵力分散。等您拿下咸阳号令诸侯，那时再称帝，天下谁不服气？现在窝在陈县就称王，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您有私心吗？斗志怕是要凉啊！

陈胜没听进去，自立为“张楚王”。他这顶王冠一戴，麻烦就不断。

名不正，言不顺——他一个平民出身，在楚国旧贵族和士大夫眼里，根儿不正苗不红。后来范增看得透：“不立楚而自立，其势不长”，点中了陈胜的死处——缺乏正统号召力。

树大招风，成了活靶子——“张楚”大旗一竖，秦军和天下诸侯的目光全聚焦过来了，陈胜和他的陈县首当其冲。张耳、陈馀立刻嗅到危险，此地不宜久留！

点燃了割据的野火——你陈胜一个屯长打下个县城就能称王，别人凭什么不能？这等于给后来武臣称赵王、韩广称燕王做了“示范”，四分五裂的种子就此埋下。

私心作祟，用人失当——放着通晓军事的原楚将项燕幕僚周文不用，只封个将军，却让关系更近但未必更善战的吴广当“假王”主攻荥阳。为啥？还不是怕吴广功劳太大、声望太高，威胁自己位子？这份私心，寒了能臣的心。

陈胜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言，可惜自己也没能跳出对权位的贪恋。从他在陈县急不可耐戴上王冠那一刻起，大泽乡点燃的那把燎原之火，其实就已经开始黯淡了。

【 结语】

俗话讲“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然而陈胜在陈地急不可耐地戴上那顶王冠后，局势却像脱缰野马，毫无悬念地朝着“种下龙种，收获跳蚤”的方向狂奔……

陈胜至死也想不通：明明是我楚王给了武臣兵马，让他北上去开疆拓土，怎么转眼就在张耳、陈馀的撺掇下自立为王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周文的大军明明已经杀到了函谷关眼皮底下，破关只在旦夕，为何偏偏停在戏亭，坐等章邯带着骊山刑徒反扑？这不是自毁长城吗？！

那震天响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在耳边回荡，封赏的将印也给出去了，为何人心还是像沙子一样攥不住？为何一个个都犹豫观望，不肯为“张楚”拼死向前？！

陈胜的困惑，终究无人能解。当历史的烟尘散去，他那急于称王的身影和一连串无解的“为什么”，如同一面镜子，照见的或许不只是两千年前的败局，更是私欲、权力、人心、利益与人性编织的永恒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