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之大汉帝国 第112章 帝国的赌局：汉景帝与晁错的危险削藩

景帝二年（公元前154年），御史大夫晁错多次上书力劝景帝削藩。

晁错不是第一次提及该话题，早在汉文帝时代，晁错就多次上书文帝削藩，那时候刘恒认为时机不成熟，自己还镇得住，朝廷的四极权力结构（皇权——宗室——功臣集团——少壮派）非常稳定，所以并未采纳晁错、贾谊的意见抽刀削藩。

当历史行进至汉景帝时期之后，诸侯的情况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尽管刘启的政治手腕超越了父皇刘恒，但是在诸侯看来却不是这样：你刘启继位才几天？趁你刘启立足未稳，使劲折腾，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那么当时京师长安与诸侯们的博弈真实局面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呢？

说实话，情况很不好！

当年刘邦封庶出长子刘肥为齐王，一口气划给他70 座城，齐国就此成为天下第一大诸侯；刘邦封二哥刘仲之子刘濞为吴王，划给吴国50 座城；刘邦封弟弟刘交为楚王，划给刘交40 座城；汉文帝刘恒封刘武为梁王，并将其扩大至40 座城，梁国规模比楚国相当，但是地缘重要性远远大于楚国。

刘邦当初所划定的齐国、吴国、楚国三大诸侯直接切走了汉帝国一半以上的领地。

现在，能让诸侯略有忌惮的只有两点：其一是盘踞于帝国京师长安的功臣集团，那帮人个个都是万年的狐狸，能打能谋；其二，横在长安东边的诸侯梁，梁王刘武是刘恒之子，刘启之弟，是看住诸侯们的一把利刃。

至于宗室那帮人，还有帝位上的那个刘启，在诸侯们眼中都只是“毛毛雨”。

在此背景之下，晁错一针见血地指出：朝廷削不削藩，吴、齐、楚三大诸侯必反。朝廷削藩，他们反得快一点，这样有利于朝廷；暂时不削藩，诸侯们反得慢一点，但是等他们准备充分后谋反，对朝廷不利。

刘启深谙领导之道，在是否采取措施削藩这件大事方面，他将晁错的谏言交给了群臣，组织专题会议商议此事。

但是在公卿、列侯、宗室全面与会的会议现场，出现了很诡异的一幕。

竟然没人站出来反对晁错，也没有人站出来支持晁错，会议陷入了短暂的尴尬时刻。

刘启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喋喋不休，振振有词的晁错莫名地让自己有一丝烦躁，甚至是厌恶！

御史大夫晁错还是太嫩啊！削藩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动作，朕需要把群臣和宗室都圈进来，需要最大限度地建立统一战线，你晁错却反向把自己折腾成孤家寡人！

晁错啊晁错，你那么聪明的脑子丢哪儿去了呢？

晁错，事已至此，你先尽情动员吧，朕需要与你拉开距离，这一场博弈没那么容易赢，但输不起！你别消耗朕的政治资源，别把朕那么快拉下水，朕需要在进退维谷的卡点上，推动事情向利于帝国的方向发展……

晁错唾沫横飞告一段落后，朝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春风拂过古朴的未央宫大殿，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稳稳地停在了雕花窗栏，一缕阳光铺陈于未央宫方方正正的门洞……

詹事（太子府负责人）窦婴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景帝刘启的emo虽然不曾流露出来，但是依然瞒不过窦婴的眼睛。

窦婴出列：“臣反对没有后手的削藩之举，这将会使朝廷陷入于不利的被动局面……”

晁错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然后恶狠狠地瞪着窦婴：“詹事这是害怕了吗？”

就在这一刻，刘启缓缓从大位上起身走下朝堂，对群臣轻轻地摇摇手，示意朝议到此为止，踱步离开了未央宫议事大殿，把群臣甩在了身后……

诸侯以及朝堂的局面再明显不过：晁错讲的都是实际情况，诸侯必反；群臣的姿态也非常明确——我们听皇上的，但是远离晁错，这人有才，这人受宠，这人是大红人，这人也是祸害……

输入端的信息已经足够充分，输出端的决策则需要刘启独自完成。

其实汉景帝刘启并没有回旋空间，摆在他面前有两座大山：诸侯谋反，必须出手削藩；御史大夫晁错自我受宠过头，必须校正。

公元前154年，刘启安排诸侯密集地进京朝见。一则探探底，二则亮出晁错这一把刀的同时，自己也施展帝王术予以拉拢。

众多诸侯中，楚王刘戊先行抵达长安。这绝非因为楚王积极响应，更不是因为楚王距离长安最近。而是因为朝廷九卿之一的宗正刘礼是楚王刘戊的三叔。

刘启登基之初在人事方面的调整布局此时此刻显现出微妙功效。

晁错对楚王刘戊亮剑：“刘戊去年为薄太后服丧期间，在服丧的居室里私下奸淫，按律当处死他。”

景帝刘启出手免去刘戊的死罪，但把原楚国封地东海郡（山东郯城）收归朝廷。

削藩的第一刀就这样看似巧妙地砍向了三大诸侯之一的楚国。

继楚国之后，诸侯赵王刘遂（赵王刘友之子，高祖刘邦的孙子，景帝刘启的堂兄弟）的封地被朝廷削夺了常山郡（河北正定）。胶西王刘卬（齐王刘肥之子，高祖刘邦之孙，景帝刘启的堂兄弟）因在卖爵事上有不法行为，朝廷削了他的六个县。

汉景帝刘启把晁错推到前线砍出来的这三刀算是拉开了削藩的序幕。

非常悲催的情况在于，刘启也悄无声息地把晁错推向了断头台。

晁错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自古至今，这个世界留给理想主义者的生存空间都极其狭窄。

晁错对局势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展现了他作为政治战略家的远见。晁错的政治手段却极其拙劣，与屈原、韩非、贾谊都有得一拼，没有上及格线。

晁错硬生生地将削藩这一需要极大政治智慧和统一战线的工作风雨一肩挑，变成了他个人与全天下诸侯的对决。他在朝堂上成为“孤家寡人”，正是因为他触动了所有人的利益，却未能给任何人带来好处。

长袖善舞的刘启则拿着这一点“做文章”，书写了一则谁也无法破解的“阳谋”。朕与你晁错拉开距离，让你晁错勇敢地去冲锋陷阵、去试探火力，一旦事态超越朕的掌心，朕将毫不犹豫地“弃车保帅”，进退维谷。

开弓没有回头箭，其他诸侯面对晁错和刘启套在脖子上的绞索，是选择臣服还是组织统一战线“反”了朝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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