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之大汉帝国 第106章 祥瑞还是陷阱？一个方士的飞升与族灭

当汉文帝刘恒发起意识形态的变革之际，民间方士新垣平敏锐地察觉到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

成纪县（甘肃静宁）上报朝廷，当地出现了黄龙，儒生公孙臣因此一跃成为朝廷大红人——博士。

难道我新垣平就没有机会吗？

不！

谁知道成纪那地儿到底有没有黄龙飞天，反正皇上就信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新垣平就做不了吗？

不！

我必须一飞冲天！

经过一番大胆且周密地策划后，新垣平开始行动。

新垣平所策划的宏伟蓝图就此徐徐展开。公元前165年9月，带领两名绝对可靠的两人组队前往京师长安，一人负责向汉文帝上书告诉刘恒：“未央宫门外有一股宝玉之气即将降临，这是汉帝国的祥瑞！”

新垣平所安排的另一位哥们则负责怀揣一只玉杯，并且还在杯身刻上“人主延寿”四字篆刻，向未央宫中走去，若遇侍卫阻拦则解释说向皇上献宝。

新垣平所策划的敲门砖成功地敲开了未央宫门。紧跟着，新垣平开启了他的第二步：他告诉朝廷，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太阳将有两次“中天”（正午12:00）。

然后很神奇的一幕上演了，经过他用专用神器——圭表（西汉时期测量正午的核心仪器）测量显示：太阳竟然往东后退了一大步，重新回到了“中天”时刻。

当方士新垣平的“未央宫门有宝气来袭”“太阳倒退”叠加儒生公孙臣的“汉朝是土德”“黄龙飞天”，这些天大的喜讯促使了汉文帝刘恒改元，并给天下臣民放假，特批放开酒宴限制，开怀痛饮，普天同庆。

新垣平如此演戏到此为止，也许能还落个不错的人生结局。

但是，这货竟然上瘾了。

不久之后再度上书汉文帝：“当年，周朝的宝鼎沉没在泗水中。现在黄河决堤，与泗水贯通，臣望了望气，宝鼎必会现身，建议皇上安排朝廷大员去迎接，这种宝物，没有迎接礼仪，是不会轻易获取的。”

刘恒大手一挥，不仅安排公卿大臣祭祀迎接，而且还刻意在黄河南岸修了一座庙，按照新垣平的要求不停地祭祀，不停地祈祷，不停地迎接……

然并卵，宝鼎最终还是没能现身……

次年，也即为公元前164年，汉文帝刘恒在郊外祭祀五帝的之际，刻意将新垣平破格提拔为上大夫，并赏赐黄金千斤，刘恒心想，朕的诚意应该已经到位了吧。然而，周朝的宝鼎依然还是没有从黄河里面现身！

此情此景，让刘恒情何以堪！刘恒觉得这位新垣平的戏大概也表演完毕，留着他意义不大……

次年，也即公元前163年，竟然有人向刘恒举报新垣平，说这人就一个骗子，他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案件被交给了廷尉，张释之一通操作之后，迅速定罪：欺君，诛三族。可怜的新垣平就这样把自己三族一并带走了。

此案了结之后，刘恒像是患上了健忘症，对于前几年自己高度重视并亲自推动的修改历法、崇尚黄色系、郊外祭祀鬼神的事统统都一起放下了，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

关于郊外的那些祭祀，刘恒从此不再参与，不再过问，直接交给有司打理。

刘恒突如其来的变化背后究竟是什么逻辑？

当汉文帝刘恒已经在帝位上牢牢把控着一切，并在建设汉帝国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之后，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一只小妖”开始蠢蠢欲动。

那一只小妖不断地挑逗着刘恒：我要青史留名，我要划清界限，我要强化继位的合法性，我要抹掉一些历史痕迹……

怎么才能实现这些呢？

刘恒不愧是一个封建政治家，他这一次没有借力于任何一方朝臣，而是借力于方士和儒生。

于是公孙臣和新垣平就这样走上了历史舞台，走进了未央宫，铺路人和领路人不是别人，正是汉文帝刘恒。

刘恒并非传统的太子继位，而是以藩王的身份，被功臣派给硬生生地拉上的。于是，在刘恒看来，秦朝与汉高祖时期的“水德”体系有必要动一动。于是他纳了公孙臣的“汉当土德”之说，绝非因为“黄龙在天”“未央宫门宝气袭来”的祥瑞而改元、改制。

刘恒所策划的这一切根本动机在于强化“我汉文帝刘恒”，与前朝和前任拉开距离，划清界限，重塑“我汉文帝刘恒”的天命色彩，巩固自身统治。

刘恒这一手是极其高明的，主动的，潜移默化的政治行为。

也许公孙臣懂，所以他见好就收，他明白自己的使命；也许新垣平至死都不明白这是咋回事，说好的富贵瞬间化为乌有，而且还连累了三族。

当新垣平提出“迎接周朝宝鼎”之说时，汉文帝刘恒内心就墨定了一件事：这时要赌一把，如果周朝宝鼎果然被冲进了黄河，果真被打捞上岸，那么这一切将非常完美，能进一步夯实前期的系列“天命”业绩，如果不能，那么就要借一下新垣平以及其三族的项上人头，进一步夯实“明君”标签。

发现了吗？

这一次，司马光又将公孙臣和新垣平编排在一起叙事，此类现象在《资治通鉴》中已经N次发生，司马光这是有什么深层寓意吗？

司马光这是在委婉地劝诫帝王将相：“祥瑞”这一招别轻易玩，容易引火烧身。这玩意儿就是个潘多拉魔盒，只要你敢打开，千千万万个“公孙臣”（有一点学术性的士人代表）和“新垣平”（不择手段，行走江湖的那一族）都会如雨后春笋般地投其所好地涌现出来。这些人或许能在政治层面对皇权微微助力一下，但是伤害远大于收益。

司马光还委婉地指出：汉文帝是一代明君，是政治手腕非常厉害的角，他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刹车，也只能如此收场，您能做到吗？

结合《资治通鉴.秦纪》来看，司马光的上述意图则更为明显，早在秦始皇时期， 在秦始皇的默许甚至鼓励之下，方士简直就是雨后春笋：徐福、卢生、侯生、韩终、石生、羡门、子高……秦始皇最终拿到他想要的了吗？

儒家的主张千百年来生生不息：封建王朝时期，治世者要修身养性，修、齐、治并举才是王道。

当然，对于我们这种商业社会的草根而言，深度阅读《资治通鉴》之目的在于读懂，读懂刘恒此举，读懂司马光如此编撰的主旨与良苦用心，至于最终从中收获什么则千人千面，倒是似乎没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