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入梦 第153章 秉烛夜谈

吃完晚饭，我和邓志在一间房里休息，李信守在门外。

我主动向邓志开口询问:“邓大人，可否与我细说‘改稻为桑’的国策？”

“既是国策，当然可以让夜公子知晓。我这个浙州太守就是要到地方去，告诉百姓们朝廷的这项国策。”

“我洗耳恭听！”

“因为上次的台风，浙州和江州一带的百姓受灾严重，稻田被淹，住房倒塌，流离失所的百姓多达几十万人。”

“朝廷不是派军队去赈灾了吗？”

“夜公子从哪听来的消息？朝廷并没有派军队到江浙一带赈灾呀！”

“我以为卫国公府的世子李浩然是带兵到江浙一带赈灾去了！”

邓志摇头道:“我听说台风一过，江浙沿海一带又闹起了倭寇。”

和我猜想的一样，李浩然是打倭寇去了。

我坦言道:“所有朝廷一边推行改稻为桑，一边剿灭倭寇，为的就是丝绸能够将丝绸销往海外，充实国库。”

“夜公子所言甚是！如今各方战事连年不断，国库空虚，朝中才有人提出‘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改稻为桑的国策。”

“什么是‘以改兼赈，两难自解’，请邓大人细说！”

“国库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赈济灾民，于是便借粮给灾民，改种稻为种桑一亩桑田的收入可比十亩稻田的收入。农民种桑，来年收获富足了，就能还借朝廷的粮，朝廷又能从桑农手里收购大量桑叶来变生丝。这就是‘以改兼赈，两难自解’。”

“邓大人不觉得当中有问题吗？”

邓志不解道:“改稻为桑的国策明确规定，官府会以市价，每亩地借粮两石米给百姓。这有什么不妥吗？”

“但愿能如此！”

邓志越发奇怪道:“夜公子觉得当中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我们可以探讨一下。”

“那我在邓大人面前就口无遮拦了，还请见谅！”

“请说！”

“朝廷这样的做法自然是合理，换做我是受灾百姓，也愿意借粮种桑。如果浙州的官员阳奉阴违，不借粮给百姓，百姓迫于生计，不得不卖地给大户，然而大户却趁机压价买地，那么百姓还愿意卖地吗？吃不饱饭的百姓这个时候是种稻还是种桑呢？”

邓志瞪着大眼看我道:“当然是种稻！”

我又问他:“一亩田，丰年卖多少石？欠年卖多少石？”

“按市场价，丰年一亩田五十石，欠年三十石。”

“对于江浙一带的农民，现在是灾年，正常卖地也卖不到三十石一亩，我估计大户会把价格压到十石一亩之下。面对这样的情况，邓大人该如何应对？”

邓志有些懵，他管辖了三十年的安县，百姓种的田都是官田，从没有遇到夜玄说的这种情况。

对于安县百姓来说，能种官田，已经可以养活一家子。官田租金再高，也高不过那些大户的田租。

邓志虚心请问:“邓某向夜公子请教，遇上田地压价这种情况，该如何解决？”

“解决问题的根本，改稻为桑要推行下去，官府就必须要有足够多的粮借给百姓度过灾年，让百姓安心种桑。”

邓志心惊道:“距离上次台风都过去半个月了，浙州官仓里的粮恐怕空了！”

我继续道:“改稻为桑如果要推行，就不会落在江浙一带百姓的身上。朝廷这个时候推出这项国策，摆明朝中有人想要趁机兼并土地。”

邓志没有反驳，他为官三十多载，深知官员勾结士绅吞并百姓田地的恶行，他也无力去阻止。

“夜公子，这次同我前去浙州，想看的就是改稻为桑的推行吧！”

“不，我是来帮助邓大人的。我知道邓大人不会同流合污，也不会看着江浙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邓志问:“夜公子打算怎么帮我？”

“这些问题只不过是我的推论，到了浙州我们才能知晓真实情况，届时再商讨应对之策。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邓大人孤军奋战的话，我恐怕会失去一位忘年交！”

“哈哈哈哈！邓某死不足惜，可不能搭上夜公子。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大展鸿图，夜公子还是请回京，让邓某独自上任！”

“邓大人都不怕，我一个后生岂能怯懦！”

“能结识夜公子，邓某这辈子值了！”

第二天傍晚酉时，我们终于到了吴郡钱塘府，邓志直接去钱塘府衙上任太守，我与李信在明月客栈住下。

我吃着晚饭喊道:“小二！”

“来了，爷！爷有什么吩咐！”

我拿出碎银放在桌上道:“请坐，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银子就赏你了！”

店小二一脸谄媚道:“爷请问，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是南方来的客商，想在吴郡做丝绸生意，不知城里的丝绸大户是谁？”

小二看着夜玄和李信的穿着，就知道两位客官是大富大贵之人，丝毫没有怀疑两人客商的身份。

“两位爷初到吴郡，人生地不熟很正常。这城里的丝绸大户乃是沈老爷，别说在吴郡，只要沈老爷一跺脚，整个浙州的丝绸生意都要抖三抖！”

“这么说，吴郡相当富裕了，这个沈老爷当是浙州首富！”

“爷说对了，都说沈老爷富可敌国！”

“既然吴郡这么富裕，为何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不少逃难的百姓？”

店小二谨慎地望了望周围，在大堂用餐的不过寥寥几人，他伸过身子在我耳边悄悄道:“爷，我告诉你，你可别张扬！如今官府在抓捕灾民，灾民不得不逃！”

我轻声问道:“灾民犯了什么事？”

小二笑了笑，盯着桌上的银子道:“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行了！你去忙吧！”

小二闪电般将碎银收入囊中，鞠躬感谢道:“谢谢爷，爷请慢用！”

李信好奇道:“公子，你在路上遇到灾民了吗？”

李信昨晚在驿站的房门外守夜守到天亮，白天他睡在马车里，申时才醒，所以不清楚夜玄和邓志驾车时在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