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九纹 第62章 雾锁残碑

乌篷船驶入落星坡外围水域，周围的景象愈发诡谲。

水面不再是碎星淀那般清透，而是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带着些许油腻反光的暗绿色。浓得化不开的白色水汽从湖面升起，与低垂的灰蒙蒙天空连成一片，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二十米。空气湿冷粘稠，呼吸间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混合着腐烂水草的腥气。

老船夫的动作明显变得更加谨慎，长篙入水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浑浊的眼睛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不时四下张望，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默念着什么祖辈传下来的辟邪口诀。

林逸站在船头，眉头微蹙。“破妄之瞳”在如此浓雾和复杂能量场干扰下，效果大打折扣，只能勉强穿透三十米左右的水雾，勾勒出更远处模糊的、如同鬼影般矗立的嶙峋礁石和扭曲树木的轮廓。他怀中的暗黄铜钱持续传来清晰的悸动，指向雾气最深处。水韵佩则散发着稳定的凉意，帮助他抵抗着空气中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压抑感，并更清晰地捕捉着水灵之气的细微变化。

“能量场很混乱，”林逸低声道，声音在寂静的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除了那种冰冷的‘空无’感，还有一种……沉郁的死寂，以及一丝非常微弱的、躁动不安的……雷火之气？”这最后一种气息让他有些意外，与周围阴湿的水环境格格不入。

岩隼半蹲在船尾，手中拿着一个改进过的、加装了抗干扰符文的能量探测仪，屏幕上的数据不断跳跃，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读数极不稳定，背景灵机噪声是外界的五倍以上。确认有微弱暗影能量残留，但无法精确定位。另外，检测到异常的生物电场信号，来源不明，分布很广。”

他抬起头，看向林逸：“这里的生态环境可能已经受到了影响和扭曲。”

就在这时，乌篷船轻轻一震，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老船夫脸色一变，连忙用长篙探查。

“不是礁石……”老船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用长篙费力地将那东西拨到船边。

那是一截断裂的、被湖水浸泡得发黑的木头，看形状像是船桨的一部分。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截断桨上，紧紧缠绕着一种如同头发丝般纤细、却呈现出不祥漆黑色的水藻！这些水藻仿佛拥有生命般，即便离开了水面，依旧在微微蠕动，散发出微弱的暗影能量和一股更加浓郁的腐烂气息。

“是‘鬼发藻’……”老船夫的声音带着恐惧，“这东西……以前只在最深最邪门的几个死水潭里才有，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林逸目光一凝，“破妄之瞳”聚焦在那诡异的黑色水藻上。他能看到，这些水藻内部结构已经被暗影能量彻底侵蚀、异化，它们不仅在吸收水中的养分，更在吸收着那些冰冷的“空无”之力，并释放出扰乱生物电信号和精神状态的微弱波动。

“看来，暗影行者不仅是在寻找古迹，他们还在‘播种’。”林逸沉声道，“用这种被污染的水生植物，潜移默化地改变本地生态，制造适合他们活动的环境，同时干扰正常的探测手段。”

岩隼用军刺的尖端小心地挑起一缕黑色水藻，看着它在刺尖微微扭动，眼神冰冷：“手段很隐蔽，也很歹毒。若非我们亲身至此，仅靠远程监测，很难发现这种程度的生态污染。”

继续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雾气似乎淡薄了一些，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中央隐约可见一座不大的、光秃秃的岛屿轮廓。而暗黄铜钱的悸动，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就在那里！”林逸指向小岛。

老船夫却死死握紧长篙，不肯再往前一步，脸上写满了恐惧：“不能去了！真的不能去了！那就是‘碑岛’！老辈子说，那岛底下镇着东西，上去的人会迷失心神，再也回不来！之前失踪的那些人，最后被看见，都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碑岛？

林逸和岩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看来找对地方了。

“老人家，你在此等候，若两个时辰后我们未归，你便自行离去，向分部报告情况。”岩隼不容置疑地吩咐道，随即从背包中取出一个简易的充气皮筏。

老船夫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喃喃道：“造孽啊……”

林逸和岩隼迅速给皮筏充好气，将其放入水中。就在林逸准备踏上皮筏的瞬间，他佩戴的水韵佩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冰凉！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脚下原本缓缓流淌的湖水，骤然加速，并且方向变得混乱不堪！

“小心水下！”林逸低喝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左脚在船沿轻轻一点，身形向后飘退。

就在他离开原位的刹那，数条粗壮如儿臂、覆盖着漆黑粘液、长满了吸盘的触手般的东西，猛地从浑浊的水下激射而出，狠狠抽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乌篷船被这巨力撞得剧烈摇晃，老船夫惊呼一声，险些跌入水中！

那东西一击不中，立刻缩回水下，只留下圈圈扩散的涟漪和一股浓烈的腥臭。

“什么东西？！”岩隼反应极快，军刺已然出鞘，乌光闪烁，警惕地盯着恢复平静的水面。

林逸落在皮筏上，稳住身形，脸色凝重。“不是活物，或者说，不是正常的活物。”他的“破妄之瞳”捕捉到了那东西的本质——那是由暗影能量强行驱动、融合了某种大型水生物残骸和大量“鬼发藻”拼凑而成的“缝合怪”！没有智慧，只有被赋予的杀戮与守护指令。

“是守卫。看来我们确实接近核心区域了。”林逸看向近在咫尺的碑岛，“对方布置了不少‘惊喜’。”

他不再犹豫，对岩隼道：“我开路，你策应。”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体内“不动纹”力量流转，一层无形而柔韧的力场悄然布设在皮筏周围。他双手虚按水面，意念引动水韵佩和自身对水脉的掌控力。

“分开！”

随着他一声低喝，前方浑浊的湖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向两侧拨开，露出了一条宽约两米、直达岛岸的临时水道！水道下的湖底淤泥中，可以看到更多扭曲蠕动的黑色根须和诡异水藻，但它们似乎被一股力量暂时压制，无法攻击。

岩隼眼中闪过一丝惊叹，毫不犹豫地驾着皮筏，沿着林逸开辟的水道，迅速冲向小岛。

两人顺利登岛。岛屿不大，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只有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饱经风霜的暗青色石碑。

石碑高达三米，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布满了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些模糊的、并非文字的奇异纹路，那纹路给人的感觉，与林逸在泽州凝聚的“心碑”以及暗黄铜钱上的盟约气息，隐隐有着一丝同源之感！

而在石碑的基座处，赫然有着一道明显的、如同被利爪撕裂的新鲜破损痕迹！一缕缕极其淡薄、却精纯冰冷的“空无”气息，正从那破损处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

石碑旁，散落着一些露营的痕迹——熄灭的篝火残骸、几个空罐头、甚至还有一只遗落的、沾着泥污的登山鞋。

一切迹象都表明，不久前曾有人到过这里，并且，触动了这块古老的石碑！

林逸走到石碑前，伸手抚摸着那冰冷的石质和那道新鲜的裂痕。暗黄铜钱在怀中发出悲鸣般的震颤，水韵佩也传来阵阵寒意。

“他们得手了一部分……”林逸的声音低沉，“这块碑的守护之力，被破坏了。”

岩隼检查着地上的痕迹，沉声道：“看脚印和遗留物，至少有两批人来过。第一批像是普通的探险者，可能无意中触动了什么。第二批……动作更专业，目标明确，就是冲着破坏这石碑来的。”

他蹲下身，从一堆灰烬中，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小片未能完全烧尽的、边缘有着焦黑蛇形纹路的灰色布片。

“暗影行者。”岩隼的语气冰冷如铁。

林逸的目光从石碑的裂痕移开，望向岛屿更深处，那里雾气更加浓郁，隐隐传来低沉的、如同风穿过孔洞的呜咽声。

“他们拿走了什么东西，或者，释放了什么东西。”林逸能感觉到，那股躁动不安的“雷火之气”，正源自岛屿的深处，与石碑破损处逸散的“空无”气息相互纠缠、冲突。

“追！”岩隼站起身，军刺斜指前方。

两人不再停留，将皮筏藏好，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着碑岛深处，那呜咽声传来的方向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