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九纹 第140章 东溟雾起

“青鸾-II”如同夜色中无声滑翔的巨鸟，将不周山的灯火与重峦叠嶂迅速抛在身后。机舱内，气氛与前次奔赴誓川时的肃杀略有不同，多了几分深海行动特有的、带着潮湿水汽的凝重与未知感。

林逸坐在靠舷窗的位置，闭目凝神。左臂上，“瀚海”纹路在接近东方海域的过程中，持续传来一种温和而持续的“脉动”感，仿佛与远方那片无垠的蔚蓝产生了无形的共鸣。这种共鸣并不激烈，却无比深邃广博，如同母亲呼唤游子，带着抚慰与牵引。与之相对，“混沌冰晶”则相对沉寂，只有核心的归墟之眼偶尔开阖，冰冷地扫描着运输机外部飞速掠过的、逐渐变得湿润浓郁的灵机环境。

他尝试将心神沉入“瀚海”纹路，去感受那种共鸣的源头。意识仿佛顺着无形的涟漪蔓延，触碰到了远方海面上蒸腾的水汽、洋流深处潜藏的巨大能量、以及某些……更加古老、更加沉重、带着铁锈与悲伤气息的规则沉淀。

“锁龙……”他心中默念。这气息，与誓碑传承中“锁龙”的悲怆感隐隐相合。

“林组长，我们已进入东海上空。目前高度一万两千米，速度一点八马赫。预计四十分钟后抵达‘迷雾礁’外围安全空域。”飞行员的声音通过内部频道传来，“另外，检测到下方大片海域灵机异常活跃，且有多个局部规则紊乱区，与情报吻合。‘青鸾-II’的深海模式及抗干扰符文阵列已全功率开启。”

“收到。保持航向，接近目标区域后切换为潜航模式。”林逸回应。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机舱内其他成员。

陈婧正在最后一次清点和调试她的医疗箱，里面除了常规药品和灵疗设备，还多了几种针对深海高压、规则污染及精神侵蚀的特制药剂和符箓。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专注沉稳。

苏半夏则全神贯注地盯着她面前的三块屏幕：一块显示着“迷雾礁”区域的实时卫星云图与灵机分布热力图（虽然大部分区域被干扰）；一块滚动着听雨轩最新破译和汇总的、关于该区域的历史记载与禁忌条目；还有一块则是她根据现有信息构建的、不断修正的“迷雾礁”内部可能的地形与规则结构推演模型。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时不时低声自语，记录着新的关联或疑点。

秦燎坐在靠近舱门的位置，默默擦拭着他那柄特制的、铭刻着破邪与稳固符文的军刺。他的气息如同经过打磨的岩石，沉静而坚韧，偶尔抬眼扫视舱内众人和监控画面，保持着职业军人的高度警觉。

新增的两名队员，洛璃和石猛，则在进行最后的装备自检。洛璃的动作轻灵无声，如同水波流动，她检查着随身携带的几枚不同用途的“水魄珠”和一套轻薄如纱、却具有极强光学与规则隐匿效果的“幽影潜行服”。石猛则显得沉稳有力，他调试着臂甲上复杂的符文阵列，以及背上那面足以抵挡小型水下冲击的合金塔盾，盾面隐约有波涛纹路流转。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准备中，机舱内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和苏半夏偶尔的按键声。

林逸的规则视界无声展开，以最低功耗扫描着舱内环境。并非不信任，而是出于“小心同行者”的警示，以及他自身对规则细节的敏锐习惯。

陈婧的生命规则波动稳定中带着一丝长期疲惫的暗痕，但核心的“治愈”与“守护”意志纯粹而坚韧，与她的灵疗光芒浑然一体。

苏半夏的知识规则活跃而有序，如同精密编织的银网，与数据流和信息共鸣，没有任何异常的“污染”或“嫁接”痕迹。

秦燎的罡气规则凝练扎实，带着观天台特有的“秩序”烙印和战火淬炼出的煞气，结构稳定，毫无杂色。

洛璃的水系规则灵动变幻，却始终围绕着一个“静”与“隐”的核心，如同深海暗流，难以捉摸但轨迹清晰自然。

石猛的规则则厚重磅礴，以土、水两行为基，构筑出山岳与波涛共存的奇异韵律，沉稳中蕴藏着爆发力。

至少在规则表象上，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但林逸深知，如果“逆盟”的隐患真的存在，其伪装必然极其高明，甚至可能利用了某种“契约”层面的漏洞或“血脉”层面的隐秘联系，常规探查难以奏效。

他将注意力收回，开始在心中预演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策略。“瀚海”之力在海洋环境中的优势，“混沌冰晶”作为底牌的精准运用，团队成员能力的搭配组合，以及……对突发内部变故的预案。

时间在高速飞行中悄然流逝。舷窗外的天色由深蓝转为墨黑，又渐渐透出深海般的幽蓝。下方，原本清晰可见的陆地轮廓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在月光（真实时间已是深夜）下泛着粼粼波光的黑色海洋。空气的湿度明显增加，即使隔着舱壁，也能感受到那股属于大洋的、浩瀚而湿润的灵机扑面而来。

“即将抵达‘迷雾礁’外围五十海里。灵机紊乱指数开始飙升。准备切换潜航模式！”飞行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全体注意，固定好自己，潜航过程会有颠簸。”秦燎沉声提醒。

众人迅速将自己固定在座位上，检查安全带和气密装置。

“青鸾-II”开始降低高度，机身表面那些原本用于空中隐形的符文阵列光芒一变，转为更加内敛、复杂的深蓝色与水纹状流光。引擎的轰鸣声也骤然降低，变得沉闷而有力。

运输机如同一条巨大的金属鲲鹏，头部向下倾斜，以一个优雅而平稳的角度，悄无声息地扎入了下方冰冷幽暗的海水之中！

轻微的震动和压力变化传来，舷窗外瞬间被无尽的深蓝与黑暗吞没。只有运输机外部和内部稀疏的照明，勾勒出附近翻滚的海水和偶尔掠过的奇异深海生物轮廓。

“潜航深度三百米，速度三十节。外部水压正常，规则干扰场强度中等，抗干扰符文运转良好。”飞行员汇报，“已进入‘迷雾礁’影响边缘。能见度急剧下降，声呐与灵机扫描受到严重干扰。切换至被动声呐与规则共鸣探测模式。”

屏幕上，原本还能看到大致海底地形和灵机分布的图像，迅速被一片混沌的、不断流动的灰白色“迷雾”所取代。这“迷雾”并非实体水汽，而是高度紊乱、交织着多种矛盾规则的“灵雾”，严重阻碍了几乎一切常规探测手段。

“果然名不虚传。”苏半夏看着几乎变成雪花的屏幕，深吸一口气，“根据记载，‘迷雾礁’的规则迷雾并非一成不变，其内部可能存在相对稳定的‘通道’或‘间隙’，但位置和开启条件变幻莫测。我们需要找到入口。”

她看向林逸：“林组长，你的‘瀚海’纹路和混沌罗盘，在这里应该比仪器更可靠。”

林逸点头，抬起左手。掌心的混沌罗盘虚影自动浮现，中央的星云指针在进入这片海域后，就开始以一种独特的、缓慢而坚定的节奏旋转、摆动，并非直接指向某个固定方向，更像是在感应和筛选着周围混乱规则迷雾中，那些与它（或者说与林逸）产生特定共鸣的“脉络”。

同时，“瀚海”纹路的脉动也变得更加清晰。它不再仅仅是遥远的呼唤，而是如同伸出了无数无形的“触角”，探入周围的海水与规则迷雾中，细腻地感知着水流的速度、温度、盐度、灵机浓度的细微变化，以及……那些隐藏在混乱之下、更加古老而规律的“规则暗流”。

“右舷十五度，下潜五十米。”林逸忽然开口，声音平静，“那里有一条相对稳定的、带着‘锁链’与‘碑文’残留气息的规则暗流，可能是通往内部的‘路径’之一。”

“锁链？碑文？”苏半夏眼神一亮，“与‘锁龙’和誓碑特征吻合！跟上去！”

飞行员毫不犹豫地调整航向和深度，“青鸾-II”如同一条敏锐的鲨鱼，循着林逸指引的那条无形“暗流”，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更浓的规则迷雾之中。

四周的能见度几乎降为零，只有运输机自身的光芒照亮前方不足十米的范围。海水变得粘稠而冰冷，压力持续增大。仪器屏幕上，除了代表自身状态的数据和那条被林逸标记出的、极其微弱的规则轨迹线，几乎一片混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前方和监控数据。

就在运输机沿着那条“暗流”深入了大约十分钟后，异变陡生！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快速接近的规则扰动源！数量……很多！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监控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

几乎同时，林逸的“瀚海”感知和规则视界也捕捉到了异常——无数细小、迅捷、散发着冰冷“断绝”意念和海洋生物特有凶戾气息的规则个体，如同被惊动的食人鱼群，从浓雾深处疯狂涌来！它们形态模糊，似鱼非鱼，似影非影，身体由浓缩的规则迷雾和某种黑暗物质构成，獠牙与利爪处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光芒！

“是‘雾魇兽’！‘迷雾礁’特有的规则衍生怪物！它们被高浓度规则迷雾和负面能量孕育，嗜好吞噬灵机与生命，对规则扰动极其敏感！”苏半夏快速说道，“我们被发现了！它们把我们当成了入侵者或者……猎物！”

“准备战斗！开启近防符文炮！洛璃，石猛，准备接舷战！林组长，寻找突破方向或驱散方法！”秦燎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厉声下令。

“青鸾-II”舰身两侧弹出数座小型符文炮台，炮口凝聚起炽白的光芒。洛璃和石猛已然离开座位，周身灵光流转，做好了出击准备。

林逸却盯着那些疯狂涌来的雾魇兽群，眉头微蹙。在他的感知中，这些怪物的“断绝”气息虽然明显，但似乎……并非纯粹？其中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心脏处铜钱印记微微刺痛的——“逆盟”污染？

难道这些雾魇兽，并非自然生成，而是被“逆盟”力量影响甚至操控的？

没时间细想，兽群已至！

“开火！”

炽白的秩序能量光束射入浓雾，将冲在最前方的几只雾魇兽撕碎，化为四散的规则碎片和黑雾。但更多的雾魇兽前仆后继，它们似乎能一定程度免疫或削弱秩序能量的伤害，顶着炮火疯狂扑击在运输机的能量护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暗红的规则侵蚀光芒在护盾上不断亮起。

“护盾能量下降百分之五！侵蚀效果比预想强！”监控员急报。

洛璃和石猛已经通过侧舷的气密舱门进入水中。洛璃身形如鬼魅，融入周围的水流和迷雾，所过之处，雾魇兽的动作莫名迟滞、甚至自相残杀起来。石猛则如同海中礁石，塔盾挥舞，将靠近的雾魇兽狠狠拍飞或震碎，刚猛的罡气在海水中炸开一圈圈冲击波。

但雾魇兽的数量太多了，仿佛无穷无尽，而且攻击中夹杂的那丝“逆盟”污染，让它们的规则结构更加顽固，难以彻底消灭。

“林逸，这样下去会被耗死在这里！”陈婧看着护盾能量和洛璃石猛的消耗速度，焦急道。

林逸眼神一凝。他不再仅仅依靠“瀚海”感知路径，左臂抬起，“混沌冰晶”光芒流转，归墟之眼完全睁开。

这一次，他没有攻击雾魇兽，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周围那浓得化不开的规则迷雾本身！

在他的视界中，这片迷雾并非完全无序。那些构成雾魇兽的“断绝”与“污染”规则，正是从迷雾某些特定的“节点”或“源头”滋生、扩散出来的！

“找到你们了……”林逸低语，指尖一缕混合着混沌与“瀚海”之力的奇异光芒亮起。

“瀚海——归流溯源！”

“归墟——结构瓦解！”

他双手同时虚按，无形的力量顺着“瀚海”感知到的水流与规则暗流，如同精准制导的鱼雷，瞬间没入浓雾深处几个隐蔽的、不断散发出污染规则的“畸变节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但那几个节点所在的小片区域，规则迷雾剧烈地扭曲、坍缩，如同被抽走了核心的积木，瞬间变得稀薄、澄清！依附于这些节点滋生和操控的雾魇兽群，如同断线的木偶，动作猛地一僵，随即失去“活性”，变得混乱、呆滞，被洛璃和石猛轻易清理。

虽然这样的节点远处还有，但眼前这一波最凶猛的攻击，却被林逸这精准的“源头打击”暂时化解了。

“干得漂亮！”秦燎赞道。

“还没完。”林逸的脸色却更加凝重。他的攻击似乎触动了什么。在那些节点崩溃的瞬间，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注视。

那注视……来自迷雾的更深处。

冰冷，古老，带着滔天的怨恨与……一丝被囚禁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那片被“锁链”与“逆盟”污染的迷雾核心，缓缓地……

睁开了眼睛。

而混沌罗盘的指针，在此刻猛地一顿，然后疯狂地指向了那个注视传来的方向！

“它”在那里。

“锁龙”的秘密。

或许，也是“逆盟”的真相。

就在那片连规则与光线都能吞噬的，

最深的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