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鉴圣 第26章 幽暗潜行

冰冷，刺骨的冰冷，并非仅仅来自河水。

沈默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不断被挤压、扭曲的金属罐头里。四周是咆哮翻滚的墨绿色水墙，全靠左臂那燃烧般的剧痛和汹涌而出的龙煞之力勉强撑开一方狭小、不断震颤的空间。黑色的煞气与水激烈冲突，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蒸腾的白色水汽带着阴寒，弥漫在这不足两米直径的临时庇护所内。

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他身体表面流淌的、被龙煞包裹的微光，如同鬼火，照亮脚下浑浊的河底泥沙和前方无尽幽暗的水域。水压从四面八方传来，沉重得仿佛要将他的骨头碾碎，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肺部火辣辣地疼。

林月紧紧跟在他身后，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双手死死抓住沈默的衣角，才不至于在这颠簸扭曲的空间里摔倒。强光手电在这里毫无用处，只能依靠沈默那点微弱的光亮和彼此相连的手，确认对方的存在。

“方向……对吗？”林月的声音在水的轰鸣和煞气的嘶鸣中断断续续，带着颤抖。

沈默无法回答。他全部的心神都用在维持这个脆弱的避水空间和抵抗龙煞反噬上。他只能凭借怀中罗盘传来的、与玉玺本体之间那根无形的“线”，以及陈五笔记中模糊的记载，艰难地判断着前进的方向。

河底的地形远比想象中复杂。巨大的、长满滑腻水藻的岩石如同潜伏的怪兽，暗流如同无形的手臂，不断撕扯、冲击着这个煞气空间。有好几次，空间剧烈扭曲，险些崩溃，冰冷的河水如同毒蛇般从缝隙渗入，打在两人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窒息般的恐惧。

沈默左臂的灰色纹路已经不再是灼热，而是仿佛有岩浆在里面流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能感觉到，那被释放出的龙煞正在贪婪地吸收着水中的阴性能量，变得更加活跃，更加难以控制。脑海中不断闪过洞穴中那血腥屠杀的画面，冰冷暴戾的杀意如同潮水，一次次冲击着他紧守的灵台。

胸前的玉玺不断散发出温润坚定的力量，如同暴风雨中唯一的灯塔，指引着他，安抚着他，与那试图将他彻底拉入黑暗的龙煞激烈地争夺着他的意志。

他不能倒下。为了身后的林月，为了陈五的嘱托，为了那尚未完成的使命。

他咬紧牙关，几乎将嘴唇咬破，凭借着非人的毅力，一步步在黑暗的河底挪动。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仿佛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是几个时辰，在永恒般的黑暗与煎熬中，前方幽暗的水域里，似乎出现了一点不同。

那不再是浑然一体的水墙，而是在靠近陡峭崖壁的下方，隐约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大半被泥沙和坍塌的碎石堵塞，只留下一个狭窄的、勉强可供一人匍匐通过的缝隙。水流在这里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漩涡，带着强大的吸力。

是这里吗？那条传说中的古羌人水下甬道？

沈默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忧虑取代。洞口如此狭小，内部情况未知，万一进去后是死路，或者中途坍塌……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能感觉到，维持这个避水空间已经达到了极限，左臂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龙煞的咆哮在脑海中越来越响。

“前面……有洞口！跟我来！”他嘶哑地对林月喊道，声音被水流和煞气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调整方向，顶着强大的水流吸力，艰难地向那个洞口挪去。

靠近洞口，吸力骤然增大，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将他们往那黑暗的深渊里拖拽！避水空间剧烈扭曲，边缘处开始崩溃，冰冷的河水如同瀑布般灌入！

“抓紧我！”沈默怒吼一声，将所剩无几的力量全部爆发出来，黑色的龙煞之光猛地一盛，暂时稳定了空间，他拉着林月，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向了那个狭窄的洞口！

“砰！”

剧烈的撞击感传来，两人如同被塞进了滚筒，天旋地转！冰冷的河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彻底淹没了他们！

避水空间……崩溃了！

沈默只来得及将林月死死护在怀里，自己则用后背承受了大部分水流的冲击和碎石的刮擦。剧痛传来，他眼前一黑，几乎失去意识。

但求生的本能和玉玺传来的一股清凉气息，让他强行保持着一丝清明。他感觉到，他们似乎被冲进了一条狭窄、光滑的通道，水流的速度极快，推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

黑暗中，无法视物，只能感觉到身体在石壁上不断的碰撞、摩擦，耳边是轰隆的水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林月在他怀中剧烈地咳嗽着，显然呛了水。

沈默紧紧抱着她，将玉玺的气运分出一丝，渡入她体内，护住她的心脉。同时，他尝试着再次引动龙煞，但左臂如同废掉一般，只有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力量仿佛在刚才的爆发中消耗殆尽，又或者……是玉玺气运在主动压制着它，防止他再次失控。

他们像两段随波逐流的枯木，在这条未知的古老甬道中，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冲向不可知的命运。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光！那光极其微弱，却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如同启明星般耀眼！

同时，水流的速度似乎也开始减缓。

有出口？！

沈默精神一振，奋力调整着姿势，试图控制方向。

光线越来越近，那是一个位于甬道上方的、倾斜向上的出口！水流正带着他们冲向那里！

“准备……上去！”沈默在林月耳边喊道。

就在两人即将被水流冲出出口的瞬间，沈默猛地用尽最后力气，将林月向上托举，自己则借着水流的推力，猛地向上蹿去！

“哗啦——！”

破水而出的声音！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眼帘，让习惯了绝对黑暗的两人瞬间失明。

新鲜、冰冷却无比珍贵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贪婪的喘息。

沈默感觉自己摔落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左臂彻底失去了知觉。他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位于半山腰的、被废弃已久的古老石台。石台一侧是奔流不息的“怒龙江”，另一侧则是陡峭的悬崖。身后，那个他们冲出来的出水口，是一个隐藏在藤蔓和岩石后的隐蔽洞穴，水流正从中汩汩涌出，汇入下方的大江。

他们……成功了？从黑风坳的眼皮底下，穿越了千年古道，抵达了对岸？

“咳咳……沈默……你怎么样？”林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焦急。她不顾自己浑身湿透狼狈，爬过来查看沈默的状况。

沈默想说话，却只发出一串嘶哑的咳嗽。他勉强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臂，又摇了摇头。

林月看到他左臂那比之前更加狰狞、颜色近乎漆黑的龙鳞纹路，以及他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紧。

“我们必须立刻找个地方隐蔽，生火，你的伤……”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默头一歪，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昏迷了过去。

透支，重伤，龙煞反噬，冰水浸泡……所有的负面状态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林月看着他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那触目惊心的左臂，又看了看四周荒无人烟的险峻山岭，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涌上心头。

但她很快甩了甩头，将软弱压了下去。

她将沈默拖到一处相对干燥避风的岩石后面，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喂他服下陈五留下的最后一颗保命丹药。然后，她捡来枯枝，利用随身携带的防水火柴，艰难地升起了一小堆篝火。

火光跳跃，驱散了些许寒意，映照着沈默昏迷中依旧不安的脸庞，和他左臂上那仿佛拥有生命的诡异纹路。

林月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望着下方奔腾的江水和对岸隐约可见的黑风坳山影。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沈默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前路依旧迷茫。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沈默冰冷的右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

“你会撑过去的……”她低声自语，像是在对沈默说，又像是在对自己打气，“我们一定会到达葬龙峪，完成该做的事。”

夜色，再次缓缓降临，将这片陌生的山岭笼罩。

篝火噼啪作响，是这寂静荒野中唯一的生机。而昏迷中的沈默，他的意识，正沉入一个由龙煞、玉玺气运和破碎记忆交织而成的、更加深邃黑暗的漩涡之中。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在他体内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