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鉴圣 第118章 暂歇与印记

死寂，在霜语之柱周围重新降临。

但这死寂与之前被污秽笼罩时的压抑截然不同。它是一种宏大、纯净、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宁静，如同风暴过后被月光洗涤的冰原。

柱身之上，幽蓝的玄冰焕然一新，古老的冰纹流淌着晶莹的光泽，缓缓脉动，如同巨兽沉睡时沉稳的呼吸。磅礴而纯粹的冰魄寒意以巨柱为中心，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稳定的力场，将周遭残留的混乱能量与污秽气息排斥、净化。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已然散去，只剩下清冽到极致的寒冷，吸入口鼻，反而有种洗涤肺腑的畅快感。

那些残余的渊兽，早在冰魄之力爆发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克星与主宰，哀嚎着、相互践踏着，潮水般退回了葬渊方向的黑暗中，只留下满地被赫克托击杀或冰封的扭曲残骸，此刻也在纯净的寒意中加速崩解、化为乌有。

我背靠着冰凉光滑的柱身，缓缓调息。过度消耗的精神力如同干涸的河床，正在《镇龙木》那微弱却坚韧的生机暖流，以及怀中“白山冰魄”不时传来的、丝丝缕缕清凉意蕴的滋养下，极其缓慢地恢复着。体内阳钥星辉的流转也因之前的极限操控而有些滞涩，需要时间平复。

下方，赫克托依旧单膝跪地，拄着骨矛，喘息粗重。他身上的伤口处，冰蓝色的血液已经自行冻结，封住了伤势，但脸色却苍白得吓人，气息也起伏不定，显然消耗巨大，内伤不轻。但他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却死死盯着霜语之柱顶端，心核所在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失去至亲的痛楚，有完成使命的释然，更有一种深沉的、仿佛与巨柱同悲的哀伤。

艾薇拉，彻底化作了冰魄之心的一部分，以此为契机，重新稳定了这根濒临崩溃的古老之柱。对喀俄涅而言，这是牺牲，也是传承。但对赫克托来说，这是永别。

良久，赫克托才缓缓站起身。他动作有些僵硬，走到柱身之下，仰起头，对着那幽蓝光芒最盛处，以额触冰，低声念诵起一段古老而晦涩的祷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与哀恸。

我没有打扰他。这是属于他们冰原遗民与这片土地、与逝去亲人的告别仪式。

待他念诵完毕，重新转过身时，脸上的悲色已被一种近乎岩石般的冷硬所取代。他看向我，目光在我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外乡人，你做到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少了几分最初的冰冷与隔阂，“霜语之柱暂时稳住了。艾薇拉……也以她的方式，回归了冰魄。”

我撑着柱身，艰难地站直身体。“接下来，其他节点？”

赫克托望向葬渊方向，那里依旧暗红翻涌，只是似乎因为霜语之柱的稳定，其扩张的势头被稍稍遏制。“还有两处关键节点，‘凛冬之喉’与‘永寂之眼’。情况只会比这里更糟。”他收回目光，看向我，“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去了也是送死。需要恢复，至少……需要你恢复。”

他的意思很明确。我的阳钥之力，是净化污染、稳定节点的关键。没有我，仅凭他和状态未明的艾薇拉（或者说冰魄之柱的支援），几乎不可能成功。

我点了点头，没有逞强。刚才的净化，几乎抽干了我。“需要多久？”

赫克托环视四周。“这里暂时安全了。冰魄之力复苏，寻常渊兽不敢靠近。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整。我熟悉一种冰魄冥想法，能加速吸收此地纯净寒意，恢复伤势。至于你……”他皱了皱眉，“你的‘火’之力与此地属性相斥，恐怕……”

“无妨，我自有办法。”我打断他。体内阳钥之力自有循环，虽然缓慢，但胜在纯粹持久。而且，怀中那枚“白山冰魄”似乎与复苏后的霜语之柱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正源源不断地向我传来一丝丝清凉纯净的能量，虽不能直接补充阳钥之火，却能极好地抚慰我透支的精神，加速其恢复。

赫克托不再多言，走到不远处一块相对平坦的幽蓝冰面上，盘膝坐下，将骨矛横于膝上，闭上了眼睛。他周身的冰蓝气息开始缓缓流转，与霜语之柱散发的寒意共鸣，如同溪流汇入江河，显然在借助此地环境进行深度调息。

我也重新坐下，背靠巨柱。不再刻意引导阳钥之力，只是任由其按照《星枢衍阵图”中领悟的轨迹，在体内缓慢自行运转，修复着细微的损伤，补充着消耗。大部分心神，都沉入对精神力的温养之中，同时，细细感应着怀中“白山冰魄”的变化。

冰魄此刻触手温润（相对而言），其内部那点源自阳钥的金星，似乎与霜语之柱心核的幽蓝光芒，产生了某种跨越空间的、极其微弱的共鸣。一种奇特的、冰火交融却又和谐共存的感觉，透过冰魄传来。更让我惊讶的是，冰魄本身似乎也吸收了一丝霜语之柱纯净的冰魄本源，其内部结构变得更加晶莹剔透，寒意也愈发深邃纯粹。

它……在成长？或者说，在进化？

这个发现让我心中微动。这枚得自圣山狼穴、屡次助我化险为夷的冰魄，其来历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神秘。它似乎能吸收、调和不同属性的星辰或冰魄之力。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半日，或许更久。赫克托首先睁开了眼睛，苍蓝色的眼眸精光内敛，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浑厚了许多，身上的伤口也基本愈合，只留下淡淡的蓝痕。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看向我。

我也随之睁眼。精神力的恢复比预想中快得多，在“白山冰魄”和此地纯净寒意的双重滋养下，已恢复了六七成。阳钥之力也基本平复，虽未达到巅峰，但已有一战之力。

“可以了。”我站起身，感觉状态好了许多。

赫克托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白山冰魄”上，苍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探究。“你的这枚冰魄……很奇特。它并非喀俄涅的造物，却有着比‘冰魄信标’更古老、更本源的气息，甚至……能引动霜语之柱的共鸣。”

“它来自更北方。”我没有详细解释圣山与银狼，只是简单带过。

赫克托深深看了我一眼，没有追问，只是道：“准备出发吧。下一个节点，‘凛冬之喉’，在葬渊的另一侧，路径更险，距离漩涡也更近。”

就在我们准备动身时——

霜语之柱顶端，那幽蓝的心核光芒突然微微一闪！

一道纤细的、完全由纯净冰魄之力构成的幽蓝光束，如同拥有灵性般，自心核射出，跨越数十丈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我手中的“白山冰魄”之上！

冰魄轻轻一震，内部的金星与幽蓝光芒交相辉映，竟自行悬浮而起！紧接着，一缕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幽蓝冰息，从冰魄中分离出来，并未攻击或融入我的身体，而是如同画笔般，在我左手手背上，勾勒出一个极其简约、却蕴含着玄奥冰寒意蕴的印记！

那印记形似一片微缩的、有六道分叉的冰晶雪花，中心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金色光点。印记成形后，光芒内敛，深深烙印在皮肤之下，触手一片温凉。

我愕然地看着手背上的印记，又看向霜语之柱。这是……艾薇拉残存的意志？还是霜语之柱本身的认可？

赫克托看着那印记，苍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

“冰魄之契……”他低声喃喃，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霜语之柱……竟主动与你缔结了临时契约？这印记……能让你在一定范围内，借用部分冰魄节点的力量，并获得冰魄之力的庇护与指引……”

他抬头，再次深深看向我，目光中已不仅仅是审视与暂时的合作，更多了一丝复杂的、近乎看待“同类”的意味。

“林默，”他第一次叫出我的名字，语气郑重，“看来，冰魄的选择，比我想象的更加……意味深长。”

我握了握左手，感受着手背上那冰凉印记中蕴含的、与霜语之柱隐隐相连的力量波动。

前路未卜，凶险依旧。

但至少，在这片被葬渊阴影笼罩的冰原上，我不再是纯粹的“外乡人”。

我拥有了第一个，来自这片古老土地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