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亮山抬起头,望着妹妹,眼中情绪复杂,有欣慰,有不舍,更有深深的期许。“去吧,三妹。曹家的女儿,不该只困守在这小小的青渊城。外面的世界更大,你的路也更长。记住,无论走到哪里,这里永远是你的根。”
曹亮清走到她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曹”字,隐隐有元力波动。
“拿着,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捏碎它,无论多远,我会感知到。”他没有多言,但那份沉甸甸的兄妹之情,已尽在其中。
四叔曹毅喘息着,浑浊的老眼望着曹梦菲,满是慈爱与不舍,最终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曹梦菲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那温凉的触感直抵心房。她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祠堂内的牌位,看了一眼至亲的家人,然后毅然转身,迈步走出了祖祠的大门。
她知道,身后的家族需要休养生息,在兄长和四叔的支撑下,于这青渊城偏安一隅,或许能再得一份安稳。而她自己的征途,则在那片更广阔无垠的天地,在那群与她志同道合、能够托付生死的伙伴之间。
家族的悲伤与责任,她将背负前行,化为她不断变强的动力。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逐渐融入远处朦胧的暮色之中...
过云宗,议事大殿。巍峨殿宇矗立于云雾缭绕的山巅,琉璃金瓦在晨曦映照下流转着七彩霞光。汉白玉雕琢的盘龙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地面上铺陈着温润如墨的玄玉石砖,倒映着殿外翻涌的云海。这里曾是决定宗门命运、见证无数重大决议的圣地,今日再度迎来了它的主人们。
历经北境鏖战、幽冥殿覆灭等诸多风波,被誉为“天纵四子”的彭羽、刘天雪、胡阔、曹梦菲,终于再次齐聚于此。四人气质各异,却皆有不凡气象。
彭羽虽面色尚带几分苍白,眉宇间却隐现历经生死后的沉淀与更深沉的锐利;刘天雪清冷如雪,眸光流转间自有不容亵渎的威仪;胡阔身形魁梧,气息浑厚如山岳;曹梦菲则灵秀中透着一股坚韧,眼眸深处藏着化不开的哀恸与新生般的决绝。
彭言墨则是一袭素白长裙,安静地坐在彭羽身侧偏后的位置。她容颜绝世,气质空灵缥缈,仿佛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又似超脱其外,仅静坐那里,便自然成为殿内无形的中心,连流动的灵气都似在向她微微朝拜。
殿门外光影微动,两道人影并肩踏入。正是处理完北境后续事宜,前来辞行的肖厉与滕妙岚。肖厉黑袍依旧,身形挺拔如枪,只是周身那凌厉的气息内敛了许多;滕妙岚身着淡紫罗裙,雍容典雅,眉宇间带着看尽繁华后的平静。他们决定再度归隐,远离宗门纷扰,寻求属于他们自己的安宁。
曹梦菲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彭言墨身上。她快步上前,在彭言墨面前停下,整理衣袍,极为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臻首低垂,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言墨姐姐,曹家大仇得报,幽冥殿伏诛,藏金堂烟消云散...梦菲,代我曹家上下百余亡魂,谢过姐姐雷霆手段,雪此深冤!”
她虽未亲见那夜场景,但通过各种渠道传递来的只言片语,已足以拼凑出那席卷一切的恐怖力量源头——正是眼前这位清冷如仙的女子。
彭言墨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虚扶一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曹梦菲托起。她的声音较往常温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某种疏离感:“梦菲妹妹不必行此大礼。曹家忠烈,遭此无妄之灾,我辈修士,遇之岂能坐视?此等荼毒生灵、祸乱修炼界的毒瘤,本就该彻底清除,不过是恰逢其会,顺手为之罢了。”
曹梦菲抬起头,美眸中水光涟涟,望着彭言墨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依赖与发自肺腑的感激。这些年的并肩作战,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相互扶持,她们之间的情谊,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同门之谊或朋友之道,更近似于血脉相连的姐妹。而对于彭羽,那份混杂着崇敬、信赖与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复杂情愫,同样根植于心。
彭羽端坐主位,看着殿内齐聚的众人,胡阔的憨厚忠诚,曹梦菲的劫后余生,肖厉滕妙岚的洒脱淡然,刘天雪无声的陪伴,还有身侧彭言墨那深不可测却无疑站在己方的强大力量...
一股暖流在他心间涌动,驱散了伤势带来的些许虚弱与寒意。然而,在这份温暖之下,他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如冰层下暗涌的寒流。与师尊缪羽子在那莫测空间内的约定,那关乎此界亿兆生灵存亡、对抗冥冥中那只“天道之手”的终极使命,其沉重的分量,唯有他自己一人清晰感知。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艰险莫测,终究需要他独自去披荆斩棘。
五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过往的生死与共,未来的风雨同舟,尽在这一眼之中。他们的传奇,注定仍将在这片广袤无边、充满无限可能的玄幻大陆上,以更加浓墨重彩的笔触继续书写下去。而属于彭羽一个人的,更为孤独也更为壮阔的征程,也即将拉开序幕。
...
令小修的新居所被安排在彭言墨闭关静室旁不远处。那是一间极为简陋的石屋,通体由未经打磨的灰褐色岩石垒成,除了一张硬石床、一个略显陈旧的灰色蒲团,以及一盏散发着恒定柔和光晕的长明灯外,再无他物。
然而,石屋内的灵气却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比之外界宗门核心区域的修炼洞府犹胜数倍,呼吸之间,纯净的灵气便自主涌入四肢百骸,显然是彭言墨以莫大神通营造出的修炼宝地。
他没有丝毫耽搁,甚至未曾仔细打量这方斗室。小心翼翼地将彭言墨赐予的那瓶灵气盎然的丹药以及那株紫光流转、异香扑鼻的九叶紫芝放置在石床内侧,便径直走到蒲团前,盘膝坐下,闭上双目,凝神内守。
脑海中,彭言墨那三个冰冷彻骨、不容置疑的条件反复回响,尤其是“三年之内,必入元灵”这八个字,如同八柄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道心之上。
元灵境!
那是无数修士终其一生苦苦挣扎,却连门槛都无法触摸的天堑。引天地元气入魂,凝练本命元灵,自此寿元大增,神通初显,与金丹境已是云泥之别。他如今虽已是金丹巅峰,看似只差那临门一脚,但这一步之遥,或许便是咫尺天涯,困顿百年亦属寻常。
但此刻,他心中没有畏惧,没有彷徨,只有一股近乎偏执的决绝之火在熊熊燃烧。意识彻底沉入丹田气海,那枚龙眼大小、圆融璀璨、缓缓旋转不休的金丹,正吞吐着精纯的液态灵力,光芒流转,隐现道韵。
他回忆着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历程:幽冥涧中,毒瘴蚀骨,腐肌消肉,若非毅力惊人早已化为一滩脓血;荒原之上,面对巨兽利爪撕天,数次险死还生;绝壁之巅,为采一株灵草,几乎失足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每一次濒临绝境,支撑着他榨干最后一丝潜力,挣扎着活下来的,都是脑海中那道清冷孤绝、风华绝代的身影。
“师姐...我令小修在此立誓,纵然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也绝不会让你失望半分!”
心中默念,如同最庄重的誓言。他同时运转起沧涧宫的核心功法《沧溟诀》,丹田内金丹加速旋转,引动外界浓郁灵气形成微小漩涡,自天灵盖灌入,循着特定经脉路线运转周天。
同时,他也开始分心触碰彭言墨留在他脑海深处的那篇无名炼体法门。
除此之外,月余之前彭羽送给他的那个灵魂磨盘跟随着功法一起运转,便显露出其霸道无匹的本质。引入体内的灵气不再温和,而是化作无数细密如钢针、狂暴如惊涛的能量,强行钻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甚至骨髓深处,进行着近乎毁灭般的淬炼。
刹那间,难以形容的撕裂剧痛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被强行撕开、碾碎,然后再以灵力强行重组。
令小修浑身剧颤,额头、脖颈处青筋如虬龙般暴起,黄豆大的汗珠不断从毛孔中沁出,瞬间打湿了单薄的衣衫。
他死死咬紧牙关,嘴唇甚至被咬出深深的齿痕,渗出缕缕血丝,却硬是将冲至喉间的痛哼强行压下,只是从鼻息间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沉闷喘息。
他谨守法诀要点,以绝强的意志引导着这股狂暴的灵气,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不惧痛苦地冲刷、捶打着自身的肉身。
他心中雪亮,仅靠沧涧宫每位弟子必学的《沧溟诀》按部就班地积累灵力,打磨金丹,想在三年内突破元灵境,希望极其渺茫。他必须行非常之法,走险绝之路,付出远超常人想象的血与痛的代价。这门无名炼体诀,便是他为自己选择的,通往力量彼岸的荆棘血路。
时间在这寂静与痛苦交织的苦修中悄然流逝。石屋内,唯有灵气流转带来的细微嗡鸣,以及少年那强自压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闷哼声,见证着这场始于微末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