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宇毒宗 第175章 这一声“师娘”

她目光转向被肖厉护在身后，虽面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滕妙岚，声音柔和了几分：“况且，妙岚姑娘的心意，滕二爷应当看得分明。她与肖厉情根深种，早已无法分割。纵然今日您以雷霆手段强行将她带回滕家，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一对怨侣，让妙岚姑娘抱憾终身，甚至让她对家族心生怨恨，这岂不是让本已复杂的局面，再添一桩悲剧？何不就此放手，成全这段良缘，亦算是弥补了当年的些许遗憾。我过云宗，也由衷愿意借此机会，与滕家结下一份善缘。”

刘天雪这一番话语，可谓是刚柔并济，既有对利害关系的冷静剖析，暗含威慑，又给了滕家一个体面的台阶，更表达了对肖厉坚定不移的支持与对未来前景的看好。

滕先云脸色阴晴不定，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目光扫过眼神决绝的滕妙岚，又看向气度从容、言语滴水不漏的刘天雪，再看向过云宗那边虽然人数处于绝对劣势，却个个气息沉稳、同仇敌忾的门人弟子，尤其是站在最前方，剑意凛然如同出鞘神兵般的肖厉。

理智告诉他，强行开战，代价难以承受；但家族颜面与对陵国皇室的顾虑，又让他难以轻易松口。内心两种念头激烈交锋，一时间竟难以决断。

就在他犹豫不决，场面陷入一种微妙僵持之际，一个苍老、虚弱，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然从滕家军阵的后方传来：

“先云...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这声音虽然气力不足，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原本肃杀的气氛为之一凝。所有人，包括滕先云在内，都愕然循声望去。

只见滕家军阵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几名身着滕家服饰的护卫，小心翼翼地推着一辆木制的轮椅，缓缓前行。

轮椅上坐着一位老者，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气息萎靡不堪，仿佛风中残烛，正是滕家当代家主，滕妙岚的亲生父亲——滕先天！

他显然病重已久，连自行坐稳都显得有些困难，需要依靠在轮椅的靠背上。然而，他那双深陷的眼眸，却并未因疾病而浑浊，反而在睁开时，流露出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他的目光，艰难地越过前方林立的兵戈和无数人影，最终，定格在了山门前那紧紧相依的两人身上——他的女儿滕妙岚，以及那个百年前被他亲手驱逐的青年，肖厉。

“父亲！”滕妙岚看到轮椅上那道枯槁的身影，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哽咽。这声呼唤，蕴含了百年的委屈、思念与复杂难言的情感。

滕先天的目光在女儿梨花带雨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寸步不离护在她身前，神色复杂却目光坚定的肖厉。

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有对往昔决策的愧疚，有对现实无奈的叹息，有对女儿固执的恼怒，但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作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释然与疲惫。

这百年的光阴，他躺在病榻之上，回首过往，许多曾经视若性命的执念，比如那不容侵犯的家族颜面，比如那看似稳固的皇室关系，在生死面前，似乎都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分量。

尤其是当他隐约察觉到，陵国皇室当年对滕妙岚的“青睐”背后，可能隐藏着更为冷酷的政治算计，甚至是一种利用之后，他内心深处那份作为父亲的愧疚与后悔，便如同野草般滋生蔓延，啃噬着他的心灵。

“罢了...罢了...”

滕先天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沙哑而无力，仿佛耗尽了了他最后的气力，“妙岚...是爹...当年糊涂...是爹...对不起你啊...”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脸色铁青、兀自不甘的滕先云，用尽力气，却依旧微弱地挥了挥手：“撤兵吧...先云...让他们...在一起吧...这...或许是...天意...”

“大哥！不可啊！”

滕先云急道，试图做最后的劝阻，“家族颜面，皇室那边...”

“我说...撤兵！”

滕先天猛地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吓得旁边的护卫连忙上前搀扶顺气。

滕先云看着自己兄长那副油尽灯枯、却依旧强撑着做出决断的模样，又看了看山门前，因为得到父亲亲口允准而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的肖厉与滕妙岚，他紧绷的脸颊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所有的不甘、愤怒与顾虑，都化为了一声沉重无比的叹息，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他明白，大哥心意已决，而且，这或许真的是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再坚持下去，除了徒增伤亡和仇恨，没有任何意义。

“...唉！”滕先云重重一跺脚，仿佛要将所有的郁闷都踩入地底，然后猛地抬起手臂，向着后方严阵以待的大军，用力向下一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疲惫，响彻全场：

“撤军！”

命令既下，训练有素的滕家精兵虽心有疑惑，却无人质疑。如同来时一般，军队开始井然有序地后撤，甲胄碰撞声，马蹄踏地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进攻的前奏，而是退潮的尾声。

那弥漫在天地间的肃杀之气，也随之缓缓消散。厚重的乌云边缘，甚至透出了一缕微光。

一场足以将过云宗卷入毁灭边缘的干戈，终于在最后关头，化为玉帛。

最大的，也是最根本的阻碍就此消除，肖厉与滕妙岚的婚礼筹备工作，得以全面、顺利地展开。

整个过云宗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喜庆忙碌的氛围之中。宗门内外张灯结彩，红色的绸带和灯笼挂满了廊檐树梢，弟子们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纷纷为宗主的婚事出力，清扫庭院，布置喜堂，准备宴席，忙得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远在陵国都城方向可能引发的后续风波，也被悄然平息。彭羽以其雷霆手段和深谋远虑，妥善处理了使者萧袍事件带来的影响。

通过一系列不为人知的外交斡旋、利益交换以及暗中的布局威慑，他成功地让陵国皇室意识到了过云宗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对象，尤其是当涉及到彭羽本人以及那柄神秘莫测的神刃时，陵国方面不得不暂时按下了可能的报复念头，选择了谨慎的观望。局势，暂时稳定了下来。

就在肖厉与滕妙岚大婚典礼即将正式开始的前一刻，一道迅疾的流光自天际划落，悄然无声地落在了过云宗的山门之内。光芒敛去，显露出彭羽风尘仆仆的身影。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此行并不轻松。

他径直走向已然装扮一新的宗门大殿，此刻这里已是喜堂。大红的地毯从殿外一直铺到殿内，四处张贴着金色的“囍”字，粗如儿臂的龙凤喜烛燃烧着，跳动的火焰将整个殿堂映照得温暖而明亮。

宾客云集，过云宗的重要人物、与肖厉交好的各方友人俱已到场，人人脸上都带着祝福的笑意。

当彭羽踏入喜堂的那一刻，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不少。几乎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这位年纪轻轻却已执掌一方局势实力的长老，在过云宗内拥有着超然的地位。

彭羽先是向着端坐在主婚人位置上的刘天雪微微颔首致意，刘天雪也回以他一个了然与赞许的眼神。随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大殿中央，那一对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身上。

今天的肖厉，褪去了往日的凌厉与沉稳，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新郎吉服，更显得身姿挺拔，俊朗的面容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激动与幸福，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许多岁。

而在他身旁，凤冠霞帔，头顶着绣工精美的鸳鸯红盖头的滕妙岚，虽看不见面容，但那窈窕的身姿，以及自然流露出的端庄气质，已然令人心折。

彭羽缓步上前，在众人注视下，来到肖厉与滕妙岚面前。他神色郑重，对着这对历经坎坷终成眷属的新人，躬身，行了一个庄重的贺礼。

“恭喜宗主。”

他抬起头，看向肖厉，目光中带着真诚的祝福，随即微微转向滕妙岚，再次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恭喜...师娘。”

这一声“师娘”唤出，肖厉身躯猛地一震。他霍然转头，看向彭羽，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感动与欣慰。他从未以师尊自居过，与彭羽之间，更多是亦师亦友，共同守护宗门的伙伴情谊。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时刻，这个实力与地位早已远超自己，堪称过云宗真正定海神针的年轻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郑重地称呼滕妙岚为“师娘”。

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是一种毫无保留的认可、尊重与深厚的情谊。这份情谊，远比任何珍贵的贺礼，都更让肖厉心潮澎湃，觉得这百年的坚守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与此同时，那顶着红盖头的滕妙岚，似乎也因为这一声特别的称呼而微微动容。

她轻轻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头的一角，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经过精心妆点后更显明艳动人的俏脸。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美眸，带着几分好奇与审视，落在了彭羽身上。

关于彭羽的种种传闻，她在这段时日里已听过不少。执掌神刃，逼退邙军，智斗陵国使者...每一件都堪称传奇。此刻亲眼见到本人，她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看似平凡普通的外表下，那内敛却如浩瀚深海般磅礴的气息，以及那双平静眼眸深处所蕴藏的不凡智慧与坚韧力量。

她凝视彭羽片刻，唇角缓缓勾勒出一抹温婉而欣赏的微笑。随即，她从宽大的喜服袖中，取出了一个看似朴实无华，甚至有些陈旧的玉盒。玉盒表面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温润光泽。

“彭羽小友，”

滕妙岚的声音透过盖头传来，柔和而动听，“此物，算是我与你师父的一份心意，亦是感谢你为促成今日之事所付出的努力，以及你方才那一声‘师娘’。”

她将玉盒递向彭羽，“此物于我而言，留在身边已无大用，但观你修行之路，似乎异于常人，根基之浑厚，世所罕见。或许待你日后修为精进，抵达那玄之又玄的分神境界之时，此物能对你凝聚神魂，感悟本源，起到些许微薄的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