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宇毒宗 第95章 反水，弹劾

他这副异样的神情，如何能逃过皇帝和在座诸多老于世故的重臣的眼睛？顿时，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高高吊起，连皇帝原本平淡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彭爱卿，”皇帝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也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威严，“有何见闻，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这句话，如同解开了最后的枷锁。彭羽仿佛经历了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最终，某种决心压倒了犹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吸入肺腑，带着决绝的意味。他的目光，似乎是无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掠过了站在一旁、脸色已经开始微微发僵的刘京炎，随即，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猛地撩起官袍前襟，“噗通”一声，竟是径直跪倒在大殿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以额触地，发出了清晰的叩响！

再抬头时，他脸上已满是“惶恐”与一种难以抑制的、仿佛背负了巨大心理压力后终于得以宣泄的“激愤”：

“陛下！臣...臣有罪！臣罪该万死！”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又努力维持着清晰，“臣此前...一时糊涂，心智被贪欲所蒙蔽，收受了刘尚书...刘京炎大人所赠的...百万灵石的厚礼！”

“轰！”

此言一出，宛若惊雷炸响于寂静的殿宇！

霎时间，满座皆惊，哗然之声虽被极力压抑，却依旧如同潮水般在席间弥漫开来。所有目光如同交织的利箭，在跪伏于地、身躯微微颤抖仿佛不堪重负的彭羽，和僵立当场、脸色瞬间剧变的刘京炎之间，来回穿梭，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极度震惊与诡异难言的气氛。

刘京炎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他脸色先是一刹那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随即又因极度的愤怒、羞辱和一种骤然升起的、冰寒刺骨的恐慌而涨得通红，如同猪肝。他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向彭羽，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声音都变了调，尖锐而扭曲：

“彭羽！你...你休得信口雌黄，血口喷人！陛下！陛下明鉴啊！”

他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朝着御座方向连连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被冤枉的愤懑，“老臣对天发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此子...此子定是受了奸人指使，恶意构陷老臣！请陛下为老臣做主！严惩此诬告之徒！”

“刘尚书！”

彭羽猛地抬起头，打断了刘京炎声嘶力竭的辩解，他的脸上此刻交织着“追悔莫及”与“后怕不已”的神情，眼神却在那一片“悔恨”之下，透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却愈发清晰：“那日您亲临迎宾苑晚辈住处，带着四只沉重的紫檀木箱，箱内皆是码放整齐、灵气逼人的上品灵石！您亲口所言，此乃恭贺晚辈晋升之喜，并再三叮嘱晚辈，日后在朝中需相互‘照应’，同气连枝。晚辈...晚辈当时鬼迷心窍，未能抵挡这巨额灵石的诱惑，一时糊涂，收下了这份‘厚礼’！”

他话语一顿，语气变得更加沉痛，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然，收下灵石之后，晚辈每每思及自身职责，想到巡御使之职乃陛下信重，监察天下，肃清吏治！又想到边关将士，或许正因为饷银被层层盘剥、延迟克扣，而于冰天雪地之中饥寒交迫，浴血奋战却得不到应有的犒赏与抚恤...臣...臣便心如刀绞，夜不能寐！良心如同被烈火灼烧，日夜备受谴责，无一刻安宁！”

他的目光再次抬起，望向御座，充满了“忏悔”与“决绝”：“今日陛下垂询边军饷银之事，字字句句，如同惊雷，震醒梦中之人！臣若再因私心而隐瞒不报，与那些侵蚀国本、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虫何异？臣...臣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即便因此举而身败名裂，获罪于天，臣也要将此事禀明陛下！”

这一番声情并茂、言辞恳切的陈述，将一个“年轻官员一时失足，深受良心拷问，最终在皇权威严与家国大义面前幡然醒悟，勇于揭发”的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极具感染力与说服力。殿内不少大臣看向彭羽的目光，已从最初的震惊，渐渐转变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与认可。

“你...你满口胡言！凭空捏造！陛下，切莫听信他一面之词啊！”

刘京炎气得浑身发抖，气血逆冲，头脑一阵阵眩晕。他千算万算，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彭羽竟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半公开的场合，用这样一种近乎自毁前程、自污名节的方式，将贿赂之事陡然公之于众！

这完全违背了官场潜规则，打乱了他所有的预期和布局，将他逼入了极其被动狼狈的境地。

皇帝的脸色，在彭羽的控诉和刘京炎的辩解中，彻底沉了下来。那原本带着一丝闲适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冷峻。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刀锋，缓缓刮向跪在地上、脸色惨淡的刘京炎，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可怕压力：“刘爱卿，彭巡御使方才所言，桩桩件件，时间、地点、人物、数额，清晰明白。你，可有解释？”

“陛下！这是污蔑！是**裸的陷害！”

刘京炎急声辩解，声音因恐慌而尖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浸湿了衣领，“定是彭羽与朝中某些觊觎户部权位之人相互勾结，设下此局，意图扳倒老臣，请陛下圣心独断，为老臣做主啊！”

“陷害？”

彭羽猛地再次抬头，眼神中的那层“悔恨”仿佛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所冲破，转化为一种豁出一切的、破釜沉舟般的“坚定”与“决绝”！

他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回荡在殿宇之中：“陛下！臣自知收受刘京炎贿赂，触犯国法，罪孽深重，甘领任何责罚，绝无怨言！但臣此刻，更不能容忍，也绝不能坐视的，是刘京炎身为户部主官，深受皇恩，却监守自盗，贪墨军饷，蠹国害民之滔天重罪！这已非臣一人之得失荣辱，而是关系国家安危，将士生死，社稷根基！”

他话音未落，已毫不犹豫地从怀中贴身处，取出了那枚样式古朴、边缘甚至有些许磨损的记录玉简，将其高高举起，越过额头，呈奉于御座方向，声音斩钉截铁：“陛下！臣这里，有户部右侍郎张有为张大人，忍辱负重，冒死搜集、记录、核验的，关于刘京炎及其党羽贪赃枉法、确凿无误的如山铁证！所有罪状，尽录于此玉简之中，请陛下御览圣裁！”

张有为！

听到这个名字从彭羽口中清晰吐出，刘京炎如同被一道九天雷霆直劈天灵盖，浑身猛地一僵，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金星乱冒。

他身形剧烈地晃了晃，一股腥甜之意涌上喉头，几乎要当场栽倒在地。那个平日里在他面前唯唯诺诺，被他视为无能、一直被他牢牢压制排挤的副手张有为！

他竟然...竟然在暗地里隐忍了如此之久，搜集了如此致命的证据！

而且是在这个他刘京炎自以为掌控一切、胜券在握的关键时刻，通过彭羽这个他刚刚“收买”的巡御使之手，给了他最致命、最彻底的一击！

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和打击，几乎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皇帝面沉如水，示意身旁侍立的心腹内侍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彭羽手中接过那枚看似寻常、却重若山岳的玉简。内侍不敢怠慢，立刻将其置于一个专门用于查验此类记录法器、铭刻着玄奥符文的白玉圆盘之上，缓缓注入一丝精纯的灵力。

嗡——

玉盘之上的符文次第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紧接着，那枚古朴玉简微微一颤，一道清晰的光幕自玉盘上升起，投射在宴会厅的虚空之中。光幕之上，一道道清晰无比的数据、往来账目、隐秘的符文印记拓印、甚至某些关键场景以神识烙印留下的片段影像...开始有条不紊地呈现出来。

刘京炎于景隆十二年、十五年、十八年，三次以不同名目挪用北境、西境紧急军饷的具体调令文号、灵石出库记录、押运路径变更批示、中途经手人姓名及他们最终将灵石运往的秘密仓库地点影像...他与都城“隆昌号”、“百宝阁”等大商号勾结，将国库储备的“星辰钢”、“暖阳玉”等战略灵材低价倒卖的详细账目副本，以及资金通过复杂路径回流到刘家及其党羽名下秘密商号的记录...还有他伙同地方大员，巧立各种名目，私自加征赋税而后暗中截留分润的详细条目、参与瓜分的官员名单...

一条条，一桩桩，时间、地点、人物、数额、物证、关联方...铁证如山，环环相扣，在皇帝与所有在场大臣面前，**裸地暴露无遗！那光幕上流转的数据和影像，如同无声的惊雷，一次次轰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看着虚空中那一条条触目惊心、无可辩驳的罪证，皇帝的眉头越锁越紧，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积郁了万钧雷霆的浓云。

整个宴会厅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唯有那玉简投射出的光芒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令人发指的贪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中雪亮：刘京炎，这位权倾朝野多年的户部尚书，他的政治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甚至...他的肉身生命，也即将步入深渊。

“刘！京！炎！”

皇帝的声音，终于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那声音不再平淡，不再威严，而是充满了如同来自九幽寒渊的、冰冷刺骨到极致的雷霆之怒！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砸在刘京炎的心上！“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