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手：执掌万物蓝图 第59章 三人行必有“微妙”

那是一个晚清时期的民窑青花碗，碗口直径大约十二三厘米，造型朴素，胎体不算特别细腻，釉面带着岁月特有的温润光泽。青花的发色有些晕散，画的是常见的缠枝莲纹，笔触略显随意。但它最引人注目的，是碗沿处一个清晰可见的小缺口，像被硬生生掰掉了一小块，露出里面略显粗糙的胎体断面。

“今天要处理的，就是它。”夏小棠的声音透过直播传出来，清晰而平和，“它可能曾是某个普通人家饭桌上的日常用具，那个缺口，或许是某次不小心的磕碰留下的。我们今天的任务，不是把它变成一个完美无瑕的新碗，而是让它带着自己的故事，更稳定、更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她调整了一下微型摄像头的角度，让特写镜头对准那个缺口区域。同时，打开了便携显微观测仪的连接屏幕，碗口缺口的放大影像立刻清晰地出现在直播画面的一角。

“大家看这里，”夏小棠用细长竹签轻点显微图像，“缺口边缘的釉层断面，经过百年时间，已经形成了一层自然、薄薄的‘包浆’，颜色更深，带着温润的黄褐色，这是岁月氧化的痕迹。还有这些胎体孔隙里的微尘和沁色，”竹签移动，“都是时间赋予它的独特印记。”

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修复的第一步，是清洁加固，而非粗暴‘填补’。要用最细的鬃刷和特制软化剂，小心清理掉缺口断面及周围可能沾染的近代油污或脏东西。注意，只清理污染物，绝不能破坏那层自然的包浆和沉积物！”

直播画面里，夏小棠的双手稳如磐石。她蘸取微量特制清洁剂，在显微镜的监控下，极其轻柔地拂过缺口边缘。污垢被一点点带走，那承载百年风霜的黄褐色包浆和胎体孔隙里的自然沁色，反而更加清晰鲜明，透出一种沧桑而洁净的美感。

“哇！这手太稳了！”

“原来缺口也有这么大学问！长见识了！”

“这清理完看着好舒服，那老痕迹一点没动，反而更亮了！”

“跟看显微镜下的历史纪录片似的！”

清理工作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夏小棠全程精神高度集中，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清秋悄悄递过来一块干净微湿的温毛巾，夏小棠接过，轻轻按了按额角，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陆修靠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又低头抿了口茶，眼底有欣慰的光。小宇早已忘了作业，托着腮帮子看得目不转睛。

清理完毕，缺口区域呈现出一种干净、稳定但依然残缺的状态。夏小棠开始进行第二步：加固。

“缺口虽小，但暴露的胎体和釉层边缘脆弱。需要一种特制的、接近天然矿物成分的无色透明加固剂，非常薄地涂在暴露面上，形成保护层，防止进一步粉化或脱落。”她用极细毛笔尖蘸取近乎透明的加固剂，在显微镜头下，如同点漆般，极其精准地涂抹在关键部位。加固剂迅速渗透、干固，形成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薄膜，牢牢锁住了脆弱部分，丝毫未改变断面的原有色泽和质感。

“至于这个缺口本身，”夏小棠放下工具，目光迎向镜头，温和而坚定，“我选择保留它。这个缺口，是这只碗经历的一部分。它可能是某次家宴的意外，也可能是颠沛流离的见证。强行用新材料去填补它，让它‘完好如初’，就像给一段真实的历史强行打上了厚厚的滤镜和美颜，抹平了所有的棱角和记忆，那它就不再是它自己了。”

这时，一条加粗的彩色弹幕跳了出来：“小棠妹妹…请问为什么不直接补全缺口让它完美呢？修旧如新不是更好看吗？”

这条弹幕问出了不少观众的心声。夏小棠看着那条弹幕，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清澈明亮。她直视着镜头，仿佛穿透了屏幕：

“这位朋友问得好。”夏小棠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有力，带着千帆过尽后的通透，“追求‘完美无瑕’，或许是许多人对修复的期待。但我想说，修复，从来不是为了给历史‘开美颜滤镜’。”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碗的缺口，又仿佛看到了父亲留下的那些浸染血泪的碎瓷片。

“修复的目的，是帮历史把它的故事讲清楚！让它能用自己的‘声音’，真实地诉说它所经历的岁月。就像这个碗的缺口，它旁边的包浆、沁色，甚至它本身的存在，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强行抹掉它，就像捂住了历史的嘴巴。”

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眼神却无比坚定：“就像我爸的案子，那些所谓的‘疤’——那些被污蔑的修复痕迹、那些被强加的罪名——它们本身就是真相的一部分！是那些不公和黑暗留下的铁证！强行抹去它们，粉饰太平，反而会让历史彻底失声，让真相永远被掩埋！”

“修旧如新，追求的是视觉上的完美无缺；而‘修旧显真’，守护的是历史本身的真实痕迹和它想要传递的信息。让每一道裂痕、每一处缺损、每一次磨损，都能光明正大地展示它的来历，这才是修复真正的意义所在，也是对历史和器物最大的尊重！”

话音落下，听雨斋内一片安静。直播间的弹幕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大家都在认真思考夏小棠的话。

短暂的沉寂后，弹幕瞬间爆炸：

“说得好！！！我悟了！！！”

“修旧显真！这才是真正的匠人精神！”

“给历史开美颜滤镜…这个比喻绝了！醍醐灌顶！”

“那个缺口现在看着一点都不丑了，反而感觉好有故事感！”

“夏妹妹威武！听雨斋精神传承有人！”

“这才叫修复！不是掩盖真相！”

“#夏小棠修复历史真相#已截图！必须上热搜！”

“#修旧显真#这个词太棒了！记下了！”

直播在汹涌的弹幕和夏小棠沉稳的专业解答中结束。她小心地将那只保留了历史痕迹的碗收好，对着镜头道别：“这只碗的故事，它自己已经讲完了。感谢大家见证这份对历史的诚实。下次再见。”

“老规矩，只要我没课，听雨斋就开门迎客啦！等过段时间家里长辈也来帮手，谢谢大家支持，下次再见。”

当直播结束，夏小棠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睛亮得惊人。

“辛苦了。”陆修的声音带着温和，“说得很好。”

夏小棠刚想说话，大概是坐久了腿麻，又或者真累了，起身时脚下软了一下，身体微晃。陆修就在旁边，几乎是本能地伸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肘。

“当心点，夏大专家。”陆修的声音带着点调侃的笑意，扶稳她后，手指在她胳膊上很自然地轻轻搭了半秒才收回。

夏小棠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低声嘟囔：“…知道啦。”飞快地瞥了陆修一眼，又低头去整理桌上的工具。

门帘被轻轻掀开，沈清秋端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一杯刚沏好的茉莉花茶，茶汤清亮，氤氲的热气带着清雅的香气。她一眼就看到了工作台边靠得很近的两人，陆修收回的手，夏小棠低头时颊边还未散尽的红晕。

沈清秋端着盘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垂下了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瞬间掠过的一丝落寞。再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是那温温柔柔的笑。

她稳稳地走过去，将茶杯放在夏小棠手边，声音柔和得像一阵暖风：“小棠，累坏了吧？喝点茶，加了蜂蜜的。”

“谢谢清秋姐。”夏小棠接过水杯，深深吸了口那沁人心脾的茉莉香，心里暖暖的。

陆修的目光在沈清秋平静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走到那张高几旁，拿起苏明月送来的那个深蓝色锦盒，在手里掂了掂。瓷片冰凉的触感隔着锦缎传来。他看着盒子上繁复的暗纹，目光投向门外沐浴在夕阳光辉中的老街。白天的喧嚣褪去，留下日常的烟火气，空气里沉淀着名为“历史”的厚重尘埃，以及尘埃之下，无声涌动、更加汹涌的暗流。

而此刻，城市另一端摩天大楼的顶层。苏明月站在落地窗前，摇晃着红酒。平板电脑上，#夏小棠修复历史真相#和#修旧显真#正飞速攀升至热搜前列。她看着屏幕上夏小棠坚定眼神的截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深潭。

那辆深色车窗的黑色老款轿车依旧静静停泊。车窗内，金丝边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纤细的手指在记录本上敲击的速度，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