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一九八四 第29章 暗流涌动，铁骨柔情

槐树巷的改造工程在秋日的暖阳里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林默蹲在西段路基旁，用钢卷尺丈量着新铺的混凝土厚度，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后颈被晒得通红。身后传来赵大妈的大嗓门：小林，喝碗绿豆汤！转头便看见老人踮着脚，从竹篮里端出搪瓷缸，缸沿还搭着块湿毛巾。

您这是要把全巷子的绿豆都熬完啊？林默笑着接过，仰头喝了大半。赵大妈抹了把额头的汗，忽然往左右瞅了瞅，凑到林默耳边压低声音：不是我多事，昨儿后半夜我起夜，瞅见施工队的卡车往里头卸水泥，袋子上连生产日期都没印，跟之前用的秦岭牌不一样——还有啊，那卡车响得邪乎，卸完货就急匆匆走了，跟偷东西似的。林默心里一紧，想起今早李队长汇报进度时，眼神总往那堆水泥袋瞟，连忙点头：大妈，我知道了，这事儿我会查。

夜幕降临，巷口的路灯在薄雾里晕出暖黄的光圈。林默刚要回家，就被陈奶奶拽着袖口拉进了门。老人抖着枯瘦的手，从棉袄内兜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声音发颤：小林，你帮我看看，这是啥意思？早上来俩戴黑墨镜的人，敲门跟砸门似的，扔了这玩意儿就走，说三天内必须搬，不搬就断水断电，我一个老太婆，吓得心都跳得慌。借着台灯昏黄的光，林默展开信纸，限期搬迁通知书七个字刺得眼生疼，落款是红星房地产开发公司。

这是怎么回事？林默猛地站起，椅子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陈奶奶抹着眼泪往墙角缩了缩：他们还说，补偿款就给每平八百块，我这小破屋拆了，连郊区的毛坯房都买不起......林默攥紧了拳头，纸角被捏得发皱，转身就往门外走：奶奶您别怕，我去问问别家！

等他敲开张大爷家的门，暖黄的灯光下，老王头、李桂兰等人正围着桌子坐，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同样的通知书。张大爷气得直咳嗽，手里的搪瓷杯重重磕在桌上，溅出几滴凉茶：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在这儿住了四十年，凭啥说搬就搬！老王头也跟着拍桌子：我家小孙子在巷口小学上二年级，搬去别的地方，每天得早起两小时赶公交，孩子遭罪！李桂兰揉着围裙叹气：我那小卖部刚花五千块重新装修，货架都新换的，这要是搬了，钱全打水漂，我跟谁哭去？

林默看着张大爷蜡黄的脸色，想起下午在诊所看见他攥着肺癌诊断书的模样，心里愈发沉重：大家别急，明天我就去社区问清楚，就算要搬，也得给咱们合理的说法和补偿。他转身时，瞥见张大爷偷偷把沾了血丝的手帕往兜里塞，心猛地揪紧了——老人本就经不起折腾，这一闹，身体怕是扛不住。

第二天清晨，林默揣着一摞通知书，领着张大爷、赵大妈等人冲进社区办公室。王主任正对着保温杯吹热气，看见乌泱泱的人群，手里的杯子撞在桌沿上。小王，这搬迁通知书到底咋回事？张大爷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王主任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抽出份文件推过来，语气无奈：我也没办法，上面压得紧——红星公司老总跟区里领导是亲戚，说改造要提速增效，上面直接批了。

提速就能逼我们搬家？赵大妈一把抢过文件，指着其中一条喊，还想把绿地改停车位？那是咱们巷子里老人孩子唯一的活动地方，凭啥改！林默快速浏览文件，忽然指着落款处：我们之前签的改造协议里，明明写了不涉及居民搬迁，这协议还算不算数？王主任挠了挠头，声音放低：小林，我知道这不公道，但我这小主任，顶不住上面的压力啊......

就在这时，李队长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拽着林默的胳膊就往外走：小林，你跟我来，有急事！两人快步走到施工队临时办公室，李队长反锁上门，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照片，照片里工人正往路基里填结块的水泥，袋子上的标识模糊不清。红星公司让我们用这些次品，说能省三成成本，李队长声音沙哑，手指捏着照片发颤，我不同意，他们就说要撤换施工队——我手下三十多个兄弟等着吃饭，撤了队，大伙这个月房租都交不起！

林默看着照片里泛着黑渣的水泥，想起赵大妈说的没生产日期的袋子，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李叔，用劣质水泥会出大事，以后路面开裂、水管漏水，遭殃的还是街坊。李队长红了眼：我知道！可我一家子老小也等着我养活......林默沉默了几秒，掏出手机：李叔，我联系质检站，咱们先把劣质水泥扣下来，至于施工队的难处，咱们一起想办法——总不能拿街坊的安全换饭吃。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巷子。当天下午，赵大妈领着七八个老太太堵在施工入口，手里举着反对黑心开发商的横幅，隔壁王奶奶还拿着手机录像：咱们拍下来，发网上去，让大伙都看看他们的嘴脸！张大爷咳得直不起腰，却非要拄着拐杖过来，被林默和老王头架到树荫下：大爷，您歇着，我们替您守着！张大爷摆了摆手，喘着气说：我得在这儿，这巷子......我不能让它被糟蹋了。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口，车窗摇下，露出红星公司孙经理油光锃亮的脸。林默，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孙经理探出头，语气嚣张，给你们每平八百的补偿款，够你们去郊区买大房子了，别在这儿胡搅蛮缠！林默挺直了腰板：孙经理，第一，我们没同意搬迁；第二，用劣质水泥施工是违法的，你得给街坊一个说法。

孙经理冷笑一声，推开车门走下来：说法？我给你们补偿款就不错了，别给脸不要脸！再闹，我让你们在这槐树巷待不下去！小周媳妇抱着孩子挤到前面，眼眶通红：孙经理，你家也有老人孩子吧？要是有人逼你搬离住了一辈子的家，用次品糊弄你，你乐意吗？人群里顿时炸开了：就是！凭啥你说搬就搬！我们要找媒体曝光！

孙经理脸色铁青，刚要喊人，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林默松了口气——他早料到孙经理会来硬的，提前报了警。警察很快驱散了对峙的人群，将孙经理带回派出所问话。在派出所里，孙经理迫于压力，交出了与施工队签订的违规合同，合同上使用低价劣质材料的条款赫然在目。林默看着条款，气得手都在抖：为了赚钱，连基本的良心都没了！

走出派出所时，天已经黑透了。林默摸出手机，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赵大妈打的。他赶紧回拨，电话那头传来赵大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小林，快回来！张大爷晕倒了，现在还没醒！

林默疯似的往回跑，巷子里的路灯在他眼前晃成模糊的光斑。冲进张大爷家时，老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小林......张大爷艰难地睁开眼，伸手抓住林默的手，那手冰凉刺骨，我怕是不行了......巷子口那棵老槐树，还是我年轻时种的，搬了......就再也见不着了......

大爷，您别瞎说！林默强忍着眼泪，握紧老人的手，救护车马上就到，咱们治好病，还一起看巷子改造完！张大爷勉强笑了笑，声音越来越轻：我那点退休金，搬去远地方......连药都买不起......小林，你一定要守住这巷子，照顾好陈奶奶他们......

这时，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林默跟着医护人员把张大爷抬上车，转身时，看见整条巷子的居民都站在路边，手里拿着手电筒，灯光在夜色里连成一片暖黄的光带。赵大妈走过来，递给他一条干毛巾：孩子，别着急，张大爷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救护车消失在夜色中，林默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李队长发了条短信：李叔，明天上午九点，在巷口老槐树下开居民大会，咱们一起商量怎么跟红星公司耗到底。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眼神坚定如铁。

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洒下一片银辉。林默望着老槐树的影子，想起赵大妈熬的绿豆汤、陈奶奶颤抖的手、张大爷咳血的手帕，还有居民们举着的手电筒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那是张大爷上周送他的，笔身上刻着为民请命四个字，此刻在掌心发烫。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槐花香。林默握紧钢笔，暗暗发誓：一定要守住槐树巷，守住这些可亲可敬的街坊，不让改造工程变成黑心开发商的敛财工具。远处，救护车的警笛声渐渐消散，但他知道，一场更艰难的斗争还在后面。他挺直腰板，大步走向巷口，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座立在夜色里的、永不倒下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