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一九八四 第26章 槐树巷下，将换新颜

周五下午的太阳，把槐树巷晒得暖烘烘的。巷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晃着光，蝉在枝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叫，像是在给巷子里的日常打节拍——张大爷拄着拐杖，坐在树下的小马扎上，跟几个老伙计摆象棋残局；小周媳妇抱着刚满一岁的儿子，在自家门口的石墩上晒太阳，孩子的小手攥着个拨浪鼓，偶尔晃一下，“咚咚”的声儿飘得不远；住在巷尾的赵大妈，正挎着菜篮子往家走，菜篮子里的黄瓜还带着水珠，是刚从早市买回来的。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吱呀”一声刹车响，社区的王主任骑着辆旧电动车停在公告栏前。车筐里放着一叠打印好的通知，还有一瓶快用完的胶水。他先是踮着脚擦了擦公告栏上的灰尘，又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才小心翼翼地把通知铺在栏上。风有点大，刚粘好的边角又翘了起来，王主任只好用手按着，另一只手往缝里抹胶水，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通知贴牢实。

“王主任，这贴的啥呀？”张大爷最先凑过去，眯着眼睛瞅。旁边下棋的老伙计也停了手，小周媳妇抱着孩子也走了过来，没一会儿，公告栏前就围了一圈人。李桂兰挤在前面，她戴着老花镜，手指着通知上的字念：“槐树巷老旧小区改造工程通知……翻新路面、更换排污管道，加装外墙保温层……”

念到这儿，人群里顿时热闹起来。

“哟，要翻新路面？那可太好了！”住在中间的刘婶先乐了，“我家门前那段路，下雨天全是坑，去年我买菜回来摔了一跤，现在膝盖还疼呢！”

“装保温层也挺好啊，”老王头凑过来，摸了摸自家斑驳的外墙，“冬天我家屋里跟冰窖似的，开空调又费电，装了保温层，肯定能暖和不少。”

可高兴劲儿没持续多久，顾虑就冒了出来。张大爷摸着拐杖上的包浆，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好是好，可施工的时候咋走路啊？我前阵子摔了一跤，腿到现在还不利索，每天都得去巷口小卖部买酱油，这路一挖，我拄着拐杖咋过去？万一再摔了，可咋整？”他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脸上满是担心。

小周媳妇也跟着皱起眉，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妈妈的情绪，小嘴一瘪，开始哼哼。她赶紧拍了拍孩子的背，小声说：“俺家娃才一岁多，白天得睡两觉。上次隔壁楼装修，电钻一响，娃哭了一下午，我抱着哄到胳膊都酸了。这施工要是天天吵，娃肯定睡不好，晚上闹起来，我连饭都没法做。而且材料堆在巷子里，娃会爬了，万一爬去摸那些东西，多危险啊！”

人群后面，赵大妈拉了拉王主任的袖子，声音压得很低：“王主任，俺跟俺老伴都是退休工人，俩人退休金加起来才四千多，还得给孙子交学费。这装保温层，要不要自己掏钱啊？要是贵了，俺们可真承担不起。”她说着，眼神里满是不安，生怕得到不好的答案。

王主任听着大家的顾虑，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翻了翻里面的改造文件，又抬头看了看围过来的居民，叹了口气：“各位街坊，这改造是市里的民生工程，确实是为了大家好。可你们说的这些问题，我也没提前想到。要是协调不好，改造工作确实没法推进，这可咋整？”他挠了挠头，显然也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李桂兰忽然开口了。她看了看身边的老王头，又朝人群外瞥了一眼，大声说：“王主任，要不问问林默？这孩子懂工程，前阵子还帮张奶奶修过漏水的屋顶，手艺好，还热心。说不定他能想个办法！”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朝人群外望去。林默正蹲在刘婶家的自行车旁，手里拿着扳手，帮刘婶修掉了链的自行车。他穿着件蓝色的工装服，袖子挽到胳膊肘，脸上还沾了点机油。听到有人叫自己，他愣了一下，手里的扳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朝人群走了过来：“王主任，各位街坊，俺说说俺的想法，行不？”

王主任赶紧点头：“林默，你快说说，只要能解决大家的顾虑，咋都行！”

林默走到公告栏旁，先指了指巷子里的路，跟大家解释：“咱们巷子一共一百来米长，路面翻新可以分两段施工。从巷口的老槐树到张大爷家，这是东段，大概五十米，先修这段。西边留两米宽的通道，用彩条布围起来，上面挂个‘临时通道’的牌子，再垫上几块木板，就算下雨也不滑。等东段修好了，再修西段，这样大家出门一点都不耽误。”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巷尾：“施工材料不用堆在巷口，巷尾有块空地，是以前老仓库拆了剩下的，我之前帮房东清理过杂草，跟他熟。我去跟他说说，肯定愿意借咱们用。到时候在空地周围围上铁丝网，再挂个‘材料区，禁止入内’的牌子，防止孩子进去玩，安全得很。”

张大爷听了，眉头舒展了不少：“分两段修？还留通道？那我出门买酱油就方便了！林默这主意，靠谱！”

林默笑了笑，又转向小周媳妇：“嫂子，关于噪音和孩子安全的事，俺也想好了。施工时间可以调整，早上八点半再开工，不影响大家晨练；中午十二点到两点歇工，正好是老人和孩子午休的时间；下午五点就收工，不耽误大家做晚饭。我还会跟施工队说，尽量用噪音小的设备，要是实在要用电钻，就集中在上午十点到十一点，那会儿孩子大多醒着。”

“还有安全，”他接着说，“施工区域用蓝色的铁皮护栏围起来，高度一米二，够结实。护栏上贴红底黄字的警示标语，比如‘施工危险，请勿靠近’‘儿童止步’，贴得显眼点。我每天早上开工前，都会去检查护栏有没有松动；中午歇工的时候，也会去看看有没有孩子在旁边玩，提醒他们离远点。”

小周媳妇抱着孩子，脸上露出了笑：“能调整时间就好，娃能睡安稳觉，我就放心了。林默，真是谢谢你！”

最后，林默又说起了保温层的费用。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存好的补贴政策文件，举给大家看：“各位街坊，我之前在装修公司做过，知道有个‘老旧小区改造补贴’。咱们装保温层，补贴能报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里，家里有60岁以上老人的，还能再减百分之十。算下来，一户最多也就五百块钱。要是家里条件特别困难，还能去社区申请特困补助，说不定能全免。”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家要是不会填申请表，俺帮你们填。身份证、户口本你们找出来，俺帮你们复印；要是不知道房屋面积，俺拿着卷尺去帮你们量。下周一我一起把申请表交到社区服务中心，有消息了，俺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赵大妈听了，激动得拉着林默的手：“林默啊，你真是个好孩子！俺正愁不会填表格呢，有你帮忙，俺就放心了。五百块钱，俺们老两口还能承担得起！”

王主任也高兴得拍了拍手：“林默，你这方案太实用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有你帮忙，这改造工作肯定能顺利推进！”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真的忙开了。每天早上七点，天刚亮，他就拿着卷尺在巷子里量来量去。量东段的时候，他特意问张大爷：“张大爷，您家门前这段通道，留两米够不够您拄拐杖走啊？要是不够，俺再跟施工队说，多留个十厘米。”张大爷笑着说：“够了够了，两米宽，推着轮椅都能过！”

量完后，林默就在家里画施工规划图。他用铅笔在白纸上画，改了好几次。一开始，材料堆放在空地的角落，后来想离施工区太远，施工队拉材料不方便，又改到靠近巷尾的入口处。他还在图上用红笔标“材料区”，蓝笔标“通道区”，黑笔标“施工区”，每个区域的尺寸都写得清清楚楚，方便施工队看。

画好图后，林默又挨家挨户登记。他先去老人家里，因为老人大多眼神不好，不会填表格。到赵大妈家的时候，赵大妈已经把身份证、户口本找出来，放在桌子上了。林默帮她填申请表，每填一项，都跟她解释：“大妈，这个‘户主姓名’，就填您老伴的名字，因为房产证上是他的名；‘房屋面积’，俺昨天量过了，是六十平，没错吧？”赵大妈点点头：“没错没错，你量得准！”填完后，林默还把自己的电话写在纸条上，贴在赵大妈家的冰箱上：“大妈，要是社区有啥问题，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别跑冤枉路。”

到小周媳妇家的时候，小周媳妇正在给孩子喂奶。她笑着说：“林默，真是麻烦你了，还要你跑一趟。”林默摆摆手：“不麻烦，都是街坊邻居。嫂子，你家孩子多大了？”“一岁三个月了，刚会叫妈妈。”小周媳妇说着，指了指孩子，“你看，他还朝你笑呢！”林默看着孩子的笑脸，也笑了：“真可爱，等改造好了，巷子平了，你就能推着婴儿车带他在巷子里散步了。”

施工队来的那天，林默早上八点就站在巷口等了。他手里拿着施工规划图，还带了瓶矿泉水，准备给施工队的人喝。八点半，施工队的卡车准时到了，车上装着铁锹、锄头、水泥等工具和材料。林默赶紧迎上去，跟队长一一交代：“李队长，东段先修，通道留两米，用彩条布围起来，垫上木板。材料放在巷尾的空地，记得围上铁丝网。还有，张大爷家窗台外有盆茉莉花，是他老伴生前种的，施工的时候千万别碰着，他很宝贝那盆花。”

李队长点点头：“放心吧，小林，我们都记下来了，肯定不会碰着。”

施工队开始卸材料的时候，林默也跟着帮忙。他帮着搬木板，扛铁丝网，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脸上一直带着笑。卸完材料后，施工队开始刨路面，“咚咚咚”的声音响了起来。林默赶紧去巷子里转了转，看看有没有老人或孩子在施工区附近。走到张大爷家门前，看到张大爷正坐在小马扎上，看着施工队干活，林默说：“张大爷，您离远点，小心碎石子溅到您。”张大爷笑着说：“没事，我看着呢，你们干活挺仔细的。”

中午十二点，施工队准时歇工。林默又去检查护栏，发现有一段护栏有点松动，他赶紧找了个扳手，把螺丝拧紧。这时，小周媳妇抱着孩子走了过来，说：“林默，你歇会儿吧，我给你泡了杯茶。”林默接过茶杯，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心里暖暖的。

李桂兰和老王头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着林默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聊了起来。李桂兰手里织着毛衣，是给孙子织的，毛线是粉色的，很鲜艳。她说：“老王头，你看林默这孩子，多热心啊。以前咱们巷子有事，都是你推我，我推你，没人愿意牵头。现在有林默在，啥事儿都能解决。”

老王头手里拿着个收音机，正听着京剧《贵妃醉酒》。他点点头，眼睛看着林默帮张大爷搬花盆——张大爷家门前的台阶上放着三盆花，分别是月季、吊兰和绿萝，林默小心地把花盆搬到张大爷家的窗台上，还垫了块木板，怕花盆滑下来。老王头说：“是啊，林默这孩子，把巷子当成自己家了。上次我家电线老化，晚上突然没电了，我给他打电话，他二话不说就过来了，帮我换了电线，忙到半夜都没说一句累。”

“等改造好了，”李桂兰笑着说，“巷子路面平了，冬天房子也暖和了，咱们就能在巷子里晒太阳、下棋，多好啊！”

老王头点点头：“是啊，有林默在，咱们这巷子不仅能变样，往后的日子也能更踏实。”

下午的阳光斜照进巷子，金色的光落在林默忙碌的背影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的施工线旁边。施工队的人在刨路面，“咚咚”的声音虽然响，但一点都不刺耳，反而像是在为槐树巷的新生伴奏。居民们有的在门口看着，有的在院子里聊天，脸上都带着笑——张大爷坐在小马扎上，看着施工队干活，嘴角微微上扬；小周媳妇抱着孩子，孩子醒了，正用小手指着施工队的卡车，咿咿呀呀地叫；赵大妈从家里端出一盘西瓜，给施工队的人吃，还跟他们说：“辛苦你们了，吃块西瓜解解暑。”

林默站在巷口，看着眼前的一切，也笑了。他知道，槐树巷的改造肯定能顺顺利利。等路面翻新好了，大家出门再也不用怕摔跤；等排污管道换好了，下雨天巷子再也不会积水；等保温层装好了，冬天大家的屋里再也不会冷。往后的日子，就像这巷子里的晨光一样，暖乎乎的，满是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