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里那点金光还在跳。
我盯着它,手心发烫。刚才老君说的话还在脑子里转,可我已经没时间多想。谢清歌的手指动了,黑袍人把半截锈剑插进腰带,动作都不快,但我们三个都明白——安静不了多久。
我张开嘴,把那团灰吞了下去。
刚咽到喉咙,一股热流猛地炸开,像是有人往我肚子里倒了一锅滚油。我弯下腰,额头撞在地上,雷角一下子亮起来,像被人点了火。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响,四肢开始抽筋似的抖。
地面裂了。
不是之前那道缝,是整片地皮都在碎。头顶的星光塌下来,一块块掉在身上,砸得生疼。我抬头看,长廊的墙开始扭曲,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撑不住了!”黑袍人吼了一声,双手抓住锈剑,狠狠插进裂缝。
剑身一震,红布飘起来,地面晃得轻了些。他单膝跪地,咬着牙把剑压稳,额头上青筋暴起。
谢清歌翻身坐起,脸色白得吓人。她抬手抽出玉箫,指尖抹过嘴唇,血立刻涂满了笛孔。她没说话,直接吹。
音波出来是透明的,往前冲了一段,凝成一道冰墙,横在我们前面。
风来了。
不是真的风,是带着声音的乱流,呼啸着撞上冰墙。第一波过去,墙没破,但表面起了波纹。第二波撞上来,墙开始冒烟,边缘一点点融化。
我趴在地上,嘴里发苦。金丹的力量还在往骨头缝里钻,但我控制不了。雷角亮得太狠,照得我自己都看不清脸。
冰墙中间忽然鼓起一块。
接着,一张脸慢慢浮了出来。
眉心一点红,嘴角翘着,眼睛盯着我们。玄霄子。
他没出声,可我知道他在说话。声音直接进脑子,不靠耳朵听。
“三百年了……你还想逃?”
谢清歌的箫声顿了一下,手指抽搐。黑袍人回头瞪她:“别停!”
她咬住下唇,重新吹。音调变了,加了颤音,冰墙厚了一层。
可那张脸没消失。它贴在墙上,像隔着一层水,看得不太清,但笑一直没变。
“你吃下的东西,本该是我的。”他说,“那一炉丹,我等了三百年。”
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腿软得不听使唤。胃里翻腾,一口腥味涌上来,我吐在地上,全是黑的。
黑袍人低喝:“陈守一!管住你自己!”
我没理他,伸手摸向药葫芦。六个空的,一个装糖豆。我拧开盖子,倒出一颗金褐色的丸子。
剩下的九转金丹残渣。
它一见光就开始冒烟,我把它按进掌心。烫得厉害,皮都焦了,可我没松手。
雷角更亮了。
金光顺着胳膊往上爬,烧进胸口。我喘不上气,像是有人攥住了我的心脏。但这次,我能感觉到——这股力量在听我的。
我抬起手,把金丹残渣塞回葫芦,扣紧盖子。然后用手背擦掉嘴边的黑血,慢慢站直。
玄霄子的脸在墙上动了动,眉头皱了一下。
“你改不了结局。”他说,“你只是程序,是代码,是别人写好的命。”
我盯着他,开口:“那你呢?你也不是真神仙,你是篡改代码的贼。”
话一出口,冰墙剧烈晃动。他的脸扭曲了一瞬,马上又恢复。
“你说对了。”他笑了,“我是贼。可我偷来的东西,已经炼进了飞升大阵。你今天死在这儿,明天整个仙门就能上天。”
谢清歌突然换了个调子。
短促,尖锐,像刀刮玻璃。冰墙表面结出一层霜,咔咔作响。她的手在抖,但箫没停。
黑袍人把剑往下压,整个人趴在剑柄上。他喊:“再撑十息!只要十息!”
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体内的金丹在和什么对抗。一股是暖的,往头上冲;一股是冷的,从脚底往上爬。两股劲在我身体里打架。
雷角忽明忽暗。
头顶的星光全掉了,地上堆成一片碎玻璃。长廊的墙开始剥落,露出后面黑色的虚空。风更大了,卷着数据流一样的丝线,啪啪打在冰墙上。
玄霄子的脸开始扩散,不只是墙上,连地上、空中、我们影子里,全都是他的脸。密密麻麻,闭着眼,等着睁开来。
谢清歌的箫声断了一次。
就一下,半秒不到。可冰墙裂了道缝。
风立刻灌进来,打在我脸上,像是针扎。我抬手挡,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动——它没跟着我动作,而是抬起了头,看向虚空。
黑袍人怒吼:“守住神识!别让他进脑子!”
我用指甲掐自己大腿,疼得清醒了些。然后一把扯下药葫芦,往地上摔。
葫芦碎了,糖豆撒了一地。我盯着其中一颗,低声说:“系统。”
没反应。
我又喊:“情报局!给条活路!”
还是没动静。
可我知道它在。它一直都在。只是现在,它不帮我了。或者说,它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玄霄子的声音又来了,这次不止一个地方响起,四面八方都是。
“你每天收到的情报,第一条是我写的,第二条是他改的,第三条……是你自己猜的。”
我愣住。
难怪有些任务看起来合理,做完却把我往坑里推。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喂我假线索。
谢清歌突然咳了一声,血喷在玉箫上。她的脸更白了,但箫声没停。
黑袍人那边传来金属摩擦声。锈剑的剑身在发光,红布无风自动。他低头看着剑,声音发沉:“它要醒了。”
“谁?”我问。
“三百年前的事。”他咬牙,“它记得你。”
我懂了。这把剑不是武器,是证人。它见过那天的真相,它知道是谁动的手。
玄霄子的脸集体睁开眼。
冰墙崩出第一道裂痕。
风卷进来,撕我的衣服,割我的脸。我抬手护住眼睛,看见谢清歌的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像是被电流击中。她的箫声变了调,不再是防御,而是拼命在拖时间。
黑袍人双手握剑,整个人腾空而起,剑尖朝下,对着地面猛刺。
“抓紧!”他吼。
我扑过去,抱住谢清歌的腰,把她按在地上。同时伸手抓向旁边一块碎墙。
地面猛地一震。
锈剑插进去的地方,爆开一圈红光。那光不散,反而往上冲,缠住冰墙,把裂缝暂时焊住。
可只撑了三秒。
第一张脸穿过冰墙。
它没有实体,像雾一样飘出来,落在地上,慢慢站直。五官清晰,衣摆无风自动。
玄霄子。
他站在我们面前,不是投影,不是幻象。他来了。
我体内的金丹突然一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雷角炸出一道光,直射他胸口。
他抬手,用玉扳指挡住。
光和扳指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他后退半步,低头看扳指——上面裂了道缝。
“你终于敢动手了。”他说。
我没答话。我知道这一下伤不了他。但这说明一件事:他不是无敌的。他怕这个。
谢清歌缓缓站起,玉箫横在胸前。她没看我,只说了一句:“下一波,我会杀他一次。”
我点头。
黑袍人还跪在剑旁,但他抬起了头,盯着玄霄子,声音沙哑:“你欠他的,今天该还了。”
玄霄子笑了。他看看我们三个,慢悠悠地说:“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他抬起手,指向虚空。
那里出现了一个光点。
很小,但越来越亮。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密密麻麻,像星星一样浮起来。
每一个光点里,都有一个人影。
有我,在药摊数铜板;有我,在西市赌坊后巷交情报;有我,蹲在青楼床底听箫声。
全是我过去的画面。
但不止我。
还有谢清歌,在青楼后院练箫,手指割破;有黑袍人,站在终南山顶,把锈剑插进雪地。
我们的记忆,全被他存着。
“这些都不是你的。”他说,“你们每一步,都在我的阵里走。”
我看着那些光点,胃里一阵绞痛。
原来我们早就被盯死了。
他不是在追我们。
他是在等我们,走到他安排好的终点。
谢清歌的箫声又响了。
这次不是曲子,是一个音,持续不断,越来越高。
黑袍人拔起锈剑,剑身上的铭文全亮了。
我抬起手,雷角对准玄霄子。
我们都没说话。
但我们都清楚——这一下,必须分生死。
玄霄子站在原地,没动。他只是看着我,忽然说:“你真以为,吃下金丹就能赢?”
我盯着他。
他说:“那颗丹,是我放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