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9：从赤脚医生到国医 第135章 远方的回音（下）与新的起点

陈主任的考察细致而务实。他没有满足于听汇报和看材料，而是要求亲眼看看报告里提到的那些具体的东西。

林春生和张院长陪同，首先来到了那间放置氧气瓶和自制器械的小屋。当陈主任看到那个擦拭过但依旧陈旧的三升氧气瓶，以及旁边那套简陋的减压阀、流量计时，眉头蹙紧了。他亲自检查了压力表读数和连接气密性。

“这就是你们现在主要的氧供设备？压力还剩多少？能用多久？”陈主任问。

“压力还有大概80个大气压，如果只是低流量给氧，大概能连续用十几个小时。但我们轻易不敢用，只在最危急的时候才拿出来，用完就得想办法去县里充气。”林春生如实回答，并拿出了日常使用和检查记录本。

陈主任翻了翻记录本，上面清晰地记载着每次使用的病人、事由、起止时间、压力变化，以及使用后的检查情况。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

接着，他看到了桌上那个第一代自制呼吸气囊和手动吸痰器的组件，还有董师傅画的示意图和旁边厚厚的问题记录与改进笔记。

“这个……就是你们尝试做的？”陈主任拿起那个粗糙的气囊，捏了捏，又看了看详细的测试记录，“材料不行，密封不行，但想法和测试过程很认真。”

“是，我们知道自己条件有限，做不出合格品，但想通过这个过程，弄清楚在极端情况下，利用身边物品建立应急气道的可能性和风险点，也锻炼大家面对设备短缺时的应对思路。”林春生解释道。

陈主任放下气囊，目光落在那些写满了问题和改进设想的笔记上，沉默了片刻。“这种探索精神值得鼓励，但安全红线必须守住。在没有可靠替代品之前，不能轻易用于临床。”

“我们明白，所以目前只停留在测试和改进阶段。”林春生郑重保证。

然后，他们去了后院那间简陋的“x光机房”。看到那台老旧的“东风”牌机器和旁边洗出来的那张灰暗但能看清骨折线的小腿x光片时，陈主任明显有些吃惊。

“这台机器……你们真修好了？还能用？”

林春生介绍了董师傅的帮助，以及他们严格的操作规程和安全防护措施（展示了那件自制的铅皮围裙），并拿出了为樵夫拍片和处理的完整病历记录。

“效果很差，有风险，但关键时候，确实能提供一些关键信息。”林春生总结道，“我们把它定位为‘应急辅助手段’，使用有严格的审批和操作流程。”

陈主任仔细看了病历和片子，又询问了操作人员的培训和防护情况，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有对基层 ingenuity（创造性）的感慨，也有对条件如此简陋却依然努力拓展能力的钦佩，更有对其中风险的深深忧虑。

“这台机器的使用，必须慎之又慎！防护一定要做到位，能不用尽量不用。局里会尽快研究，看能不能从其他渠道，为你们调剂一台相对安全、哪怕是最简单的便携式x光机。”陈主任当场表态。

这无疑是意外之喜！张院长连声道谢。

考察继续进行。陈主任看了门诊日志、病历书写（重点看了吴大娘等慢性病患者的随访记录）、培训与病例讨论的记录本，甚至随机询问了李建国和小张几个关于常见急症处理原则和慢性病管理要点的问题。两人的回答虽然略带紧张，但条理清晰，要点明确，显然不是临时抱佛脚，而是平时扎实学习和实践的体现。

最后，陈主任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口更新过的健康宣教栏，以及卫生院虽然陈旧但整洁有序的环境，对张院长和林春生说道：

“看了这么多，听了这么多，我现在更能理解沈医生为什么会对你们高看一眼了。你们这里，条件确实是全县卫生院里几乎最差的，但精神面貌和工作状态，却是最好的之一。不抱怨，不等靠，自己想办法，把能做的事情做到极致，还能主动规划未来。这非常难得。”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关于省里的‘备选观察点’，局里会全力支持你们。你们报告中提出的‘呼吸与急救处置角’的设想，我觉得可以立刻着手规划。局里可以想办法，先为你们解决最紧迫的氧气供应问题——争取在半个月内，给你们调配一台经过检测的、合格的医用氧气瓶和一套基本完好的减压给氧装置过来。同时，你们尽快拿出一个‘处置角’的具体建设方案和预算（哪怕是最简陋的），局里帮你们向县里申请一点专项补助。”

“另外，”陈主任看向林春生，“沈医生在反馈中特别提到，希望你能将你们在极端条件下处理急症的思路和经验，尤其是中医急救技术的应用，做一个更系统的梳理和小结，形成一份简单的‘基层急症处理经验集萃（初稿）’，提交给项目组参考。这既是你们的工作总结，也可能成为项目推广的宝贵素材。”

林春生心中一震，这不仅是对他个人的认可，更是将他们摸索出的“土办法”和融合思路，提升到了可以分享、甚至可能影响更多基层同行的层面！

“我一定尽快完成！”林春生毫不犹豫地答应。

陈主任的考察和谈话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当他坐进吉普车离开时，夕阳已经将卫生院的影子拉得很长。

送走吉普车，卫生院院子里一片寂静，但每个人的胸膛里都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希望，不再仅仅是墙上的蓝图和心中的期盼，它第一次变得如此具体，如此触手可及——合格的氧气瓶即将到来，“处置角”的设想被认可并支持，甚至他们那些在困境中摸索出的经验，都可能被赋予更广泛的价值。

“春生……”张院长看着林春生，声音有些哽咽，这个一向谨慎甚至有些怯懦的老院长，此刻眼中闪着泪光，“咱们……咱们卫生院，真的要不一样了！”

“院长，这只是一个开始。”林春生扶住张院长的手臂，目光清澈而坚定，“上级给了咱们信任和支持，咱们更要把每一步路走稳，走扎实。氧气瓶来了要管好用好，‘处置角’要建得实用安全，经验总结要写得客观实在。咱们得对得起这份信任，更得对得起这片土地上指望咱们的乡亲。”

王护士长用力点头：“对！咱们不能飘！该干的活，一件不能落下，还得干得更好！”

李建国和小张也使劲点头，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远方的回音，不仅带来了实质性的帮助和更高的平台，更带来了沉甸甸的责任和期许。它像一剂强心针，激活了这片土地上早已埋下的变革种子，也像一座灯塔，为卫生院未来的发展指明了更清晰、也更富有挑战性的方向。

夜色渐浓，卫生院里亮起了灯火。与往常一样，这灯火是为了值夜，为了随时可能到来的病人。但今夜，这灯火似乎格外明亮，因为它照亮的不再仅仅是眼前的病痛，更照亮了一条从匮乏中崛起、从基层出发、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崭新道路的起点。

红旗公社卫生院的故事，翻开了新的一页。而书写这一页的笔，正紧紧握在这些在寂静中生长、在希望中奋起的基层医者们手中。他们的征途，是真正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