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十四年 第231章 血战常德第四章 ：石门的忠烈

哀兵的誓言写好了，孤城的堡垒也筑成了。

那场注定要到来的血腥风暴，终于在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二日正式降临。

横山勇下令全线出击！日军第十一军那十万大军，像一群早已按捺不住的鬣狗，兵分三路从湖北公安、松滋、宜都一线出发，向着湖南澧县、石门、慈利发动山崩海啸般的进攻。常德会战，正式打响！

我们先把镜头聚焦到整个战线的最西侧 —— 石门。

石门地处湘鄂边界，位于澧水上游，自古就是入湘的西大门。这里地势险要，是常德外围防御体系中最重要的一颗 “钉子”：守住它，就能迟滞日军西路主力南下，为常德城赢得宝贵的布防时间；一旦失守，整个第六战区的西翼防线将彻底暴露，日军便能长驱直入，直插常德背后。

负责扼守这颗 “钉子” 的，是中国陆军第七十三军暂编第五师。当时第七十三军主力在外围策应，彭士量率领的暂五师独自承担起石门守城重任。师长彭士量是湖南人，黄埔四期毕业，是个以 “勇猛” 和 “坚韧” 着称的湘西汉子。

战前他给远在长沙的妻子写了封诀别信，信里只有短短三句：“吾已奉命守石门，此去九死一生。汝带儿辈度日，勿以吾为念；若吾殉国，当知吾是为民族而死。”

他和暂五师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死守石门。而他们要面对的，是日军第十三师团全部兵力，以及第三十九师团一部，总兵力是他们的数倍之多，日军还特意配属了独立工兵联队，携带火焰喷射器和炸药包，专门用于摧毁巷战工事。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艰难的战斗，但彭士量和他的士兵们没有丝毫畏惧。

早在十一月二日常德会战全线打响时，日军就已对暂五师的外围阵地发起进攻。日军第十三师团先以小股部队佯攻新安镇，主力则偷偷渡过澧水支流，绕到暂五师左翼的合口防线背后 。那里驻守的是暂五师第三团，团长柴意新（后调任第五十七师参谋长，常德守城牺牲）发现敌情时，日军已冲到阵地前，全团官兵用刺刀和手榴弹与敌肉搏，最终因寡不敌众，合口防线在十一月四日失守。历经四天苦战，十一月六日，日军突破外围防线，兵临石门城下。

一场惨烈至极的攻防战就此展开：日军动用了整整一个山炮兵联队，三十余门山炮、野炮对着这座小城展开地毯式轰炸，城墙被炸出多个缺口，房屋接连倒塌，整个石门城很快变成一片火海，几乎被夷为平地。

轰炸过后，日军步兵在火焰喷射器的掩护下冲锋，黑色的火舌舔舐着暂五师的沙袋工事，工事里的士兵有的被烧伤，仍抱着机枪扫射；有的工事被烧塌，士兵们就从废墟里爬出来，用大刀砍向日军。暂五师的弹药本就不足，打了三天巷战，步枪子弹几乎耗尽，很多士兵只能背着大刀、揣着手榴弹穿梭在断壁残垣间。卫生兵周明远原本负责包扎伤员，看到战友倒下，也捡起一支没有子弹的步枪，用枪托砸向日本兵，最终被日军刺刀刺穿胸膛，牺牲时怀里还抱着没包扎完的绷带。

有个暂五师的年轻士兵叫陈二孩，才十七岁，子弹打光后从废墟里捡起一块带棱角的砖头，怒吼着冲向比他高半个头的日本兵。他最终被日军刺刀捅穿腹部，却在倒下的最后一刻，用砖头狠狠砸烂了对方的脑袋 ，两个人像麻花一样扭打在一起，双双倒在血泊之中。

战斗间隙，彭士量在指挥部里看着仅剩的弹药清单，对参谋说：“把我的手枪子弹也分给士兵，我这里留一颗就够了。”

这场战斗一打就是十多天，从外围争夺到城内巷战，暂五师的官兵一个个倒下，几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期间，石门城郊的百姓没闲着：家住北门外的老农张满仓，趁着夜色摸进城里，给暂五师送来了一篮煮熟的红薯和一张手绘的小路图，图上标注着日军火力薄弱的缺口；他还带着三个儿子，帮士兵们搬运伤员，小儿子在返程时被日军流弹击中，张满仓只是抹了把眼泪，第二天依旧带着红薯进城。

十一月十四日，在完成阻击任务后，彭士量接到上级 “相机突围” 的命令。当夜，他率领全师最后剩下的不到一千名残兵，向石门西郊新关镇突围。那里是澧水渡口，也是唯一的生路。可日军早已在此设伏,切断了他们所有的退路，并派出飞机扫射。在南岩门口的渡河处，彭士量的突围部队遭到了日军战机的低空扫射。他不幸被机枪子弹击中，身负重伤，倒了下去。参谋想背着他撤退，他却推开对方：“别管我，带着弟兄们冲出去！” 在弥留之际，这位年仅三十九岁的将军，用尽最后力气对身边卫兵嘶哑喊道：“勿负国恩，努力杀敌，吾死矣！” 说完，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卫兵们含泪将他的遗体藏在渡口边的芦苇丛里，才跟着大部队继续突围。

彭士量和暂编第五师用全部生命，为常德赢得了宝贵的十多天时间。战后，石门百姓在芦苇丛中找到彭士量的遗体，自发凑钱买了一口棺木，将他安葬在城郊的山上，还立了块木碑，上面刻着 “彭将军士量之墓”。当地老人说，那几天总有百姓带着米酒和纸钱去墓前祭拜，连日本兵后来路过，看到木碑上的 “将军” 二字，也没敢破坏。彭士量也成为常德会战中牺牲的第一位中国将军，战后被追赠为陆军中将。

石门，这颗曾死死钉在日军进军路线上的钉子，在承受了山呼海啸般的重击后，虽最终弯曲、脱落，却也让敌人崩掉了牙齿，为常德赢得了宝贵的布防时间。”

另一位即将以更悲壮方式殉国的将军，也即将登上历史的舞台。